走出“苯并芘”阴霾，湖南油茶之困

    一场“苯并芘超标”事件让一家茶油企业付出了过亿的代价，在持续半月的集中曝光后，除了闻之色变的“苯并芘”,“茶油”这一并不为大众熟知的油种，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北京纳福尔销售经理任永刚就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这次广泛的集中报道对消费者而言，不失为一次了解茶油的好机会，起码是吸引了消费者的注意。

    相对于任永刚的乐观，中国粮油学会副会长王瑞元则忧心忡忡，“尽管茶油在国内食用油消费的量所占比重不大，但是该事件出来后，有可能毁掉这个仍在成长期的行业。”

    自种只能满足两成

    的确，在这次危机中，受挫的不仅是一家。湖南银光粮油、湖南天福油脂等多家茶油企业的相关负责人都向记者抱怨，最近销售量出现下滑，具体损失不好估计。

    而受苯并芘事件影响，消费者对茶油产生了抵制情绪。“尤其对产自湖南的茶油十分反感。”湖南天福油脂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长发如此表示，“当时，只好派出大量的人员对此进行解释。”由于天福公司的总部位于福建，生产地仍然标明福建，“我的损失相对比较小。”

    一直以来，上游资源短缺是茶油加工企业最发愁的问题，就算是号称拥有10万亩种植基地的金浩，也不例外。

    金浩茶油副总裁周逸平表示，目前自有的种植基地只能满足企业约两成的需要。湖南另外一家茶油企业金拓天的情况稍好，这一比例达到30%.剩余的产能，需通过收购油茶产物才能得以实现。

    去年，金拓天新开发一款3升装的高档茶油，售价200元，销售火爆。“可是原材料供应不足，最后只好忍痛放弃。”金拓天企管部经理何发林对此十分惋惜。

    湖南天福油脂公司董事长张长发是福建人。2004年，他看好油茶产业发展，选择来到衡阳投资建厂。

    天福拥有种植基地1万亩，可这无法达到生产需求。每年他都要委托中间商对油茶产物进行两次收购：一次是12月初收购茶籽和茶油，价格分别是3元/斤、20元/斤；第二次是3个月后，收购榨完油之后的茶饼。茶饼里仍含有8%左右的油量，可以通过浸出法提炼出来。“去年，油茶歉收，每吨茶饼2000元；前年是丰收年，每吨茶饼才700元。”

    据湖南林业局的资料显示，湖南共有茶油加工企业2000多家，年加工能力达到56万吨，而茶油年产量只有区区12万吨，远远不能满足加工企业的发展需求。

    “上游资源短缺成为制约油茶产业发展的主要因素。”衡阳市林业局总工程师、茶油办主任廖玉良对时代周报记者指出。

    廖玉良从事茶油工作近三十年的时间，亲历了衡阳油茶产业的发展，“前些年，由于农村青壮劳动力外出务工，留下老人在家管理茶林，致使产量和面积都有下降趋势。”

    廖玉良分析说，林业的发展和气候密切相关，冰冻、干旱等自然灾害，都会严重影响油茶产业的发展。

    “光是2008年的那场冰冻灾害，对油茶挂果的影响至少达到三年。”衡阳林业局造林科副科长阳海林如此表示。过去，农户对油茶林不抚不育，等待寒露节气来临，油茶籽差不多成熟了，上山采摘一点，送到村里的小作坊榨些毛油供自家食用，或者将不多的油茶籽卖给土榨厂，发点“露水财”.

    “老化林的油茶籽产量低，亩产油量2-3公斤，实在太低了。”廖玉良介绍说，一棵老品种的油茶树，结的果子少且小，“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亩产量上不去，何谈油茶产业的发展？”

    陈小英是衡阳当地的一名农户。屋后的茶林已经结出了青涩的油果。因为丈夫外出打工，油茶林疏于打理，油果的数量并不多。她从厨房拿出一个剩下半瓶油的饮料瓶，晃了晃说：“去年榨了五瓶，现在就剩下这么多了。”

    为了提高油茶林的亩产量，衡阳一方面对老化林进行低改和垦复，另一方面推动新油茶苗的栽种。“低改后，亩产量能达到5-6公斤。新造油茶林亩产能达到35公斤以上，比原先亩产增长了数十倍。浏阳一处基地甚至达到亩产75公斤。”廖玉良憧憬着未来油茶亩产量能有大幅提升。

    目前我国的油茶林面积约4500万亩，分布于南方各省。长江流域是油茶的主产区，湖南、江西、广西等都是油茶产出大省，其中湖南省油茶林面积1837万亩，占全国面积的40%.根据湖南省制定的油茶发展规划，该省力争2015年茶油产量达到50万吨，油茶年产值达到300亿元。

    衡阳市地处湖南东南部。上世纪70-80年代油茶工程建设后，衡阳油茶林面积一度达到350万亩。但是，近年来，受城镇化、工业化等因素的影响，油茶林面积已下降到315万亩，茶油年产量下降速度更快，只有7000吨左右，平均亩产不足3公斤。

    去年，衡阳油茶产业创产值逾10亿，可相对于全市过千亿元的GDP而言，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补贴少困扰产业发展

    衡阳的下属县级市耒阳， 2000年被国家林业局授予“全国油茶之乡”.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这里近90%的农户从事油茶相关产业的生产，现有油茶林110万亩。

    9月28日，第三届“全国油茶产业发展现场会”也将在耒阳举行。此次会议召开在“苯并芘超标”事件之后，因此内容备受瞩目。

    虽然顶着“油茶之乡”的光环，但耒阳的支柱产业还是煤炭。由于常年开采，耒阳的地下资源被逐渐掏空。2008年，耒阳被评为国家第二批资源枯竭型城市，中央财政每年给予过亿元的产业转移资金支持。

    也正是这一年，耒阳开始加大了对油茶产业的扶持。

    从2008年起，耒阳把向煤炭行业收取的总额约1000万元的规费，全部用于补贴油茶产业。

    9月12日，记者来到耒阳市，与林业局局长段定华一同来到南京乡的某处种植基地。段定华介绍说，每亩油茶林成本近2000元，国家今年对耒阳新造的1.4万亩油茶林按200元/亩进行补贴，耒阳全年的造林计划达到5万亩，还有3.6万亩的补贴需耒阳自行负担。耒阳林业局为种植户免费提供树苗。“一株树苗近2元，一亩地栽100株，仅这一块每亩又得补贴200元。”

    段定华有些无奈，“资金不足，国家补贴太少，这是最大的障碍。”

    随着城市经济形态的转型，当地一些煤老板也看好时机投身油茶产业。谢军就是其中一位。

    去年9月，谢军创立了金鑫油茶种植专业合作社。一年之后的今天，他已经将种植面积扩展到3万亩，为此已投入资金近8000万。

    油茶产业回报周期长，新栽植的油茶幼苗需三至五年后才可结果，八年之后才可进入丰产期。在此之前，油茶树根本无法带来任何收益。“我已经做好了等待十年的准备。”谢军语气坚定。

    然而，油茶种植所费资金之巨让这个昔日的煤炭老板也捉襟见肘，“春秋两季的抚育、施肥、喷洒农药……这些程序繁杂且耗资不菲。”他曾为了缓解资金压力，甚至将房产抵押贷款。“林权评估贷款手续繁杂，且金额很小，对于巨大投入而言，简直杯水车薪。”

    如若碰上干旱等灾害，损失则无法估计。今年湖南出现干旱，谢军为缓解旱情购买了一部洒水车，“可最终仍然有一半的幼苗干涸而死，直接损失逾500万。”谈起干旱，他心有余悸。

    在林地流转上，谢军也遇到不小的困难。当地一些农户激烈抵制林地流转的情况时有发生，甚至发生过冲突事件。

    耒阳市南京乡一名张姓农户告诉记者，流转租金每年30元/亩左右，价格有点低。“不管不顾，一亩也能榨出两三斤油。到时中间商收购，每斤也能卖20元。这样更划算。”

    在中投顾问食品行业研究员周思然看来，对油茶种植，公司可以尝试与农户、基地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形成“农户+基地+企业”的交易模式。优秀的茶油企业可通过引进风险投资或上市融资的方式，增强资本实力。

    这与金浩茶油此前的打算如出一辙。2008年，金浩引入天图创投。两年后，金浩的油茶种植基地从5万亩扩充到10万亩，产能两年中增长了40%,从原来的4家生产基地通过并购扩充到7家。

    随后，金浩加速股改，筹备上市，计划2012年实现上市。只是，突如其来的“苯并芘超标”事件让它这一计划遭致搁浅。

    茶油千亿梦

    时代周报 特约记者 彭岩锋

    国家层面相继出台规划措施，政策可谓一片利好。而现实中，油茶产业最重要的产品-茶油在消费者中的认知度却依然低迷。

    2009年11月初，国务院正式颁布《全国油茶产业发展规划（2009-2020年）》。规划提出，2020年全国油茶产业年产值由110亿提高到1120 亿元。

    之前，国家相关部门也多次针对油茶产业做出规划：2007年国务院出台的《关于促进油料生产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大力发展油茶等特种油料作物。2009年中央一号文件又指出，要把油茶产业培育成为兴林富民的支柱产业。

    2008年，首届“全国油茶产业发展现场会”在湖南长沙召开。这也是国家层面少见地针对单一树种召开专门现场会。

    据资料显示，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食用植物油进口国，每年需从国外进口占国内总需求60%的食用油以弥补缺口。

    业内人士分析，“国务院出台规划是为了缓解我国食用油对进口的依赖，维护粮油安全。”

    油茶是原产我国的乡土树种，与油棕、油橄榄及椰子油并称为世界四大本木食用油料，已有2300年的栽培历史。

    茶油是由油茶果中的茶籽提炼而成的。相比于橄榄油而言，茶油的营养价值更略胜一筹。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对茶油和橄榄油进行的对比研究显示：茶油与橄榄油的成分极为相似，橄榄油中的单不饱和脂肪酸含量为75%-90%,而茶油中所含的单不饱和脂肪酸却高达85%-97%,比橄榄油还高出近7个百分点，为各种食用油之冠。且有较高烟点，耐热性较好，在烹饪过程中不易生成有害物质等优点。

    此外，茶油中还含有橄榄油所没有的特定生理活性物质-山茶甙和茶多酚，对降低胆固醇、预防心脑血管疾病以及抗癌都有明显的功效。

    可茶油的风头却远不及橄榄油，颇有“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无奈。

    我国年人均茶油占有量仅0.2公斤，而发达国家年人均占有橄榄油20公斤，橄榄油的消费量占其植物油总消费量的40%以上。如若我国要达到年人均茶油占有量2公斤的标准，全国茶油产量需增加10倍，年缺口达250万吨左右，未来茶油市场需求旺盛。

    国家层面相继出台规划措施，政策可谓一片利好。而现实中，油茶产业最重要的产品-茶油在消费者中的认知度却依然低迷，尤其是北方消费者对茶油缺乏基本的认识。

    茶油企业的销售人员贺强向记者讲述了他曾遭遇的尴尬：一年前，他在北京对茶油进行现场推广时，一位消费者询问：“茶油是不是茶叶里压榨出来的油？”这让贺强当时无言以对。

    中投顾问食品行业研究员周思然认为，我国茶油行业还处于市场培育期，消费者的认知度不高，市场较小。纵观食用油市场，大豆油、棕榈油等仍然占主导地位，加之花生油、玉米油等的崛起，茶油产业未来发展困难重重。“茶油行业中，缺乏叫得响的强势品牌也是一项重要的阻碍因素。”

    其实，油茶不仅可以炼油，加工剩余的茶枯、茶籽壳还可以提炼茶皂素、抛光粉饼，可广泛用于日用化工、印染、造纸、农药等领域。可是受制于技术和资金的原因，目前这些附属品并未得到合理的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