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资产投资还保持在较旺盛的水平,而信贷等货币指标却出现较大的下滑。两者的缺口就是由体外循环的资金提供 的。我认为,这是影响目前宏观调控的最大的因素。
9月,陶冬再度来到江浙,调研宏观调控的实施效果,他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而这些发现令他不安。
4个月前,宏观调控刚实施时,这位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亚洲首席经济学家已经去江浙走过一圈,看到无论民企还是国企,都出现资金断流现象,认为宏观调控对经济影响非常大。陶冬当时预言,几个月后,可能会出现一批企业倒闭,甚至可能出现较大的三角债。
但这次,他发现当时的这个判断是错误的。他看到的是:现在企业好像都不缺钱了,虽然不是完全不缺钱;国有企业的大量基建项目重新上马,民企多少也拿到了资金。
企业手里已经有了钱!但钱从哪里来?银行发放的贷款的数量已经明显下降,光从信贷规模看,企业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多钱。如果这中间真是有一个缺口,缺口有多大,钱又是从何而来?
陶冬看到另外一个经济现象,印证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过去一个月中,中国的原材料的需求急涨,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价格指数经过一个月的急涨,现已回到4月1日的最高峰,背后是没有意想到的突然增长的中国需求和相对较低的金属库存。陶冬认为,中国经济重新出现了加速现象,9月和10月的投资可能会出现一个上跳现象。
陶冬认为,这轮宏观调控中,经济本身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抗药性,影响了4月下旬开始的第一轮信贷紧缩的效果。而这个抗药性的根源,应该是资金在银行体系外循环:企业从银行体系贷不到钱,转而向民间求助,而老百姓因为负利率,愿意借给企业,不愿存到银行。
陶冬说,到底有多少钱进入黑市没有人知道,但是从七八月份的金融数字看,估计大概有1000亿-1400亿元人民币的资金流向非正规的资金渠道。
针对这一问题,陶冬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专访,详述了原因和应对思路。
资金进入体外循环
《21世纪》:怎么发现资金体外循环现象?陶冬:宏观调控期间,银行对民企较紧,但民企现在多少也拿到了资金。这主要来自民间的融资,包括企业与企业之间的融通、企业向民间的集资、地方政府居中撮合资金余缺双方。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趋势,即由于信贷紧缩,出现了一个“去银行”现象(DE-BANKING),用国内的话讲,是资金的体外循环。
固定资产投资还保持在较旺盛的水平,而信贷等货币指标却出现较大的下滑。两者的缺口就是由体外循环的资金提供的。我认为,这是影响目前宏观调控的最大的因素:即信贷紧缩压下来的项目,却被体外资金保住了。
《21世纪》:为什么要重视这一现象,它隐含的风险有多大?
陶冬:体外循环不仅打破宏观调控的部署,将经济和投资重新推向高涨期,同时其中隐含的金融风险也很大。到底有多少钱进入黑市没有人知道,但是从7-8月份的金融数字看,估计大概有1000亿-1400亿的资金流向非正规的资金渠道。
这个情况很危险,因为这个市场没有监测和监管,到底有多少钱以什么样的形式流进去了,监管者并不了解。如果这笔钱最后出现呆坏账,还不了,可能带来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和金融风险是很大的。这种去银行现象比之前银行过度借贷更危险,因为它完全在政府控制之外。这部分钱的规模可能远远超过1990年代上中期的水平,中间隐含的金融风险值得引起决策层注意。
《21世纪》: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
陶冬:出现这一现象是合理的,因为今天的储蓄利率是1%,而通货膨胀是5%。尽管政府不加利率,但老百姓可以脚投票,钱就不存银行,而民间集资基本上有7%-9%的利息,这是一个经济规律。
这反映了目前的货币政策跟不上经济环境。今天的利率水平还维持在三四年前抗通缩时的水平,但通胀已急速上升,实际存款利率为负,老百姓也许不懂经济学,但他们的直觉是最敏锐的,他们最终会以用脚投票的方式离开银行体系,进入一个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个反映目前经济回报的现状的市场。但很遗憾的是,民间信用市场的风险极大。
我们很多决策人认为,加不加息是一个政策考虑,是自变量,但实际这是整个金融环境的一部分,利率升降并不完全取决于决策者的判断。利率可以一时不加,但所带来的资源错配和潜在金融风险,会随着资金价格的扭曲而加大,最终会有一个市场因素作出调整,现在看到的去银行现象,是其中的一个反应。
建议加息
《21世纪》:中央可以采取什么对策?陶冬:如果我们判断正确,经济会出现一个新的加速,过度投资出现“死灰复燃”,相信还会有第二轮、第三轮的调整,因为资源错配的问题没有解决。所以宏观调控应从数量调控向价格调控转移,这就需要加息,加息幅度还应是相当大的,至少2-3个百分点;汇率的调整也未尝不可,对实际经济的影响和副作用会相对少一些。
《21世纪》:你建议加息,但是随着下半年粮食丰收,粮价下调,通胀似乎见顶了,为什么还要加息?
陶冬:我认为通货膨胀没有到顶,粮食价格在下半年的上涨幅度会趋缓,但不会下降,今天夏粮丰收,扭转了连续五年粮食减产,但即使在丰收的基础上,今年粮食的供给与需求还是有2000万吨的缺口,同时中国粮食的库存量已经是1992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所以我认为,粮食价格上涨的幅度会小一些,下降不可能,基本上是稳升的。
与此同时,新一轮成本拉动型通胀已形成,石油、原材料、电、水、运输成本、劳动力价格的上涨,通胀已从粮食价格驱动向成本驱动转移。
《21世纪》:房地产泡沫对这轮经济影响有多大?
陶冬:房地产泡沫是这轮经济过热的始作俑者。为什么大家都去搞重化工业,搞材料,主要是与建材相关的所有材料的价格急涨,民企受市场影响,就往这方面投资,因此房地产过热对这轮经济过热负有直接的责任。
房地产泡沫的关键不是需求不足,而是价格过高。前两年,政府房改,给买房者大量补贴,但以后不会有了,因此,前两年的购买力不能持续下去;同时,中国买楼的梯级消费,即换楼,还不存在。过去,国内炒房者和海外流入的炒房资金大量增加,但在今后,这些资金会减少,到时会真正考验本土的消费能力。维持目前的价位我想有一定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