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家畜的呢?虽然名列六畜“马牛羊鸡犬豕”之末位,却自古以来是最受中国人重视的。这从“家”这个会意字的构成不难领会:“宀”(居室)里,有“女”则“安”,有“豕”才算成“家”立业。猪有像牛羊一样放牧的。西汉名臣公孙弘曾牧猪四十载;东汉名贤梁鸿曾卖身做牧猪奴抵债;当代名人高玉宝在他的自传体小说里就写他是怎样放猪的。而在南方,在我的家乡,没有放猪之说,猪都是在猪舍猪栏里圈养的,偶然放它出栏好比囚犯放风。家庭圈养的猪都很脏很脏,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不愿描述。我们家乡人鄙薄谁家脏乱差,轻则说那家“像狗窝”,重则骂那家“像猪圈”。
多少年来,猪是汉民族的美食。祭祖先祭孔孟这样的圣贤的供品,必有“冷猪头”;逢年过节婚嫁大庆,以“杀猪宰羊”为隆重的标志。从“人民公社”时代迄今,汉人农家都千方百计养一头猪来补贴家计。现在有了工业化的养猪场,养猪产业化,相应地从育种、配种、屠宰、检疫到城市政府的“放心肉”工程,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于是,网络歌手香香的《猪之歌》应运而生,且并非莫名其妙地走红了。“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不挑食的乖娃娃……”歌声传到养猪大县的长官们耳朵里,竟有两县的长官竞相出高价要买下这首《猪之歌》做县歌,并聘任香香为副县长!
有这么一些认知垫底,当我读到7月28日出版的《瞭望东方周刊》压卷之作《中国未来的猪》,却为文中披露的中国猪的信息感到非常惶愧:
作为世界第一养猪大国,中国每年竟要从美国进口几万吨猪肉,甚至,有人还走私美国猪肉。现在,在世界上,优秀品种的猪大都集中在发达国家的几个专业化公司,有的公司每年投资数百万美元从事猪的基因选样和胚胎移植;而我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现代化品种,这些年来,中国从国外引进了许多先进品种的猪,耗资之大无法言喻。
中国养了这么多猪,却不能走向世界。中国内地猪肉第一大出口地是香港,第二大出口地也不过是朝鲜。中国猪死亡率比外国猪高,出栏率比外国猪低,瘦肉率和健康度也都不如发达国家。
似乎在为这家周刊的报道作证,就在这期杂志定稿付印的同时,四川省资阳市一些养猪、买猪、加工猪肉的农民突然出现了致命性的“怪病”。国家紧急征调专家考察,确认是感染猪链球菌所致。到7月28日12时,四川累计感染猪链球菌已达152例,死亡31人。这种致死人命的猪病,起因是喂养猪的环境太不卫生,猪的防疫保健措施几乎等于零,然后才是人的保健防疫意识和措施问题。
这就是我们不得不正视的具有数千年历史的中国养猪业的现状。这是中国猪的悲哀,这是中国养猪业的悲哀,也是当代每个不甘心中国落后的国人的悲哀。
我们批评先人发明了火药却只会造鞭炮,发明了罗盘却只会用来看风水;而祖宗传下来的陶瓷、宣纸、豆腐等国粹的制造工艺乃至养猪养羊的活计,今天的我们都比不上别人,后人将怎样评价我们呢?如果说我们的祖先“愚昧”,那是“昧”于与欧美人观念不同追求不同活法不同;而我们现在却是竞争不过人家,这恐怕就不是用“愚昧”可以解释的。当然,也绝对不可以用愚蠢来解释。华人在世界各地特别是在发达国家所取得的成就,是举世公认的。
那么,究竟应当如何解释中国养猪业的落伍呢?本文只是提出问题以求教于明达之士。在资阳事件发生的当下,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坚决改革沿袭数千年不变的家庭圈养生猪的陋习,注重养猪的健康,做好相关的防疫工作。毕竟,在当前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猪作为商品,其流通范围远非往昔可比,可能造成的危害不再只限于一乡一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