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打开非洲地图,你会看到“饥饿暴动”在上面画出一个流血的圆圈。早在去年年底,塞内加尔和毛里塔尼亚就出现了示威。今年第一轮骚乱风潮起于布基纳法索的博博迪乌拉索。1月20日,示威者把这儿变成“死城”,他们焚烧建筑、抢劫商店,抗议大米、牛奶和食用油涨价。警方出动后,打伤和逮捕了数百人。
三天后,喀麦隆也骚动起来,出租车司机针对油价举行的一场抗议最后演变为针对粮食价格的大规模示威,30多个城市的居民因为无法忍受越来越昂贵的生活成本,起来反对总统保罗比亚,结果导致40多人死亡,数百人被逮捕。
3月30日,在塞内加尔首都达喀尔,尽管政府实施了禁令,消费者组织还是发动了数千人参加的游行,结果自然也是有人受伤,有人被捕。
3月31日,科特迪瓦的首都阿比让陷入动荡,民众上街喊出自己的绝望,事件造成多人受伤。
4月6日,埃及北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城镇马赫拉也发生了罢工和示威。当地最大的纺织厂的工人为了得到面包,上街游行,当地居民随之加入,最后局面失控,演变成骚乱。不满的示威者在商店、学校纵火,打砸银行,抢劫货品,并图冲击政府大楼,事件造成一人死亡,近百人受伤。
非洲处于“饥饿暴动”的最前线,但同样的混乱也出现在大部分新兴市场。从墨西哥到巴基斯坦,抗议变得越来越暴力。墨西哥人首先走上街头,发动“玉米饼起义”,抗议玉米粉价格升得太快,那是他们最喜欢的主食玉米粉圆饼的主要原料;去年10月份,印度的示威者烧毁了孟加拉邦数百家商店,谴责店主将政府补贴的粮食运到黑市高价转售;印度尼西亚和孟加拉则发生了“大米暴动”,印尼大学生在雅加达街头封起嘴巴示威,抗议价格上涨太快。在孟加拉首都达卡,数千名制衣厂工人4月15日举行罢工,抗议米价飙升。当地新闻机构说,示威者破坏建筑和汽车,政府不得不调动军队,警察开火欲驱散工人,冲突中将近二十人受伤。这些制衣厂工人的最低基本工资一天不到一美元,高昂的食品价格意味着很多人三餐不继。专家们说,该国1.5亿人口中,有3000万可能会挨饿。印度已经同意运送50万吨紧急大米储备给孟加拉,但是要一个月才能抵达。
而在菲律宾,大米的发放要在军警监控下进行。
饿死在我们眼皮底下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长期对农业问题漠不关心的国际组织开始频繁地谈到粮食。“这是一个严重的安全问题。”位于华盛顿的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IFPRI)负责人约阿吉姆冯布劳恩说。最近几周来,全世界无数官员对他进行电话轰炸,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粮食危机将会持续多久?便宜面包的黄金时代刚刚结束,是不是意味着饥饿时代已经开始?这是一场“经济海啸”吗?它会带来“政治海啸”吗?
在上周举行的一个联合新闻发布会上,世界银行和国际基金组织坦白地宣布,全球正在经历粮食危机。世行主席罗伯特佐利克警告说,爆炸式上涨的粮食价格至少可能在33个国家造成社会动荡,联合国粮农组织总干事雅克迪约夫更为悲观,他不排除在最贫穷的国家会发生“饥饿战争”,而这将更加影响农业生产,将饥饿扩散到城市之中。国际货币基金总裁多米尼克施特劳斯卡恩则肯定地认为,数十万人将会饿死。
是的,粮食危机就像圣经里所说的瘟疫一样折磨着非洲、南亚、中东以及全世界的穷人。大米、玉米、小麦等基本物资的价格多年以来相对稳定,但是在过去三年中却像坐了火箭一样飙升了180%.米饭、面包这些生活必需品变得如此昂贵,很多人已经消费不起。“世界最有钱的200个人掌握着全球40%的财富,与此同时,却有8.5亿人每晚饿着肚子上床。”德国《明镜》周刊写道:“这种危机是如此可怕,在它面前,我们过去几年来与疾病和饥饿抗争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联合国前秘书长科菲安南说,这是“对人权的最严重侵犯”。
在塞内加尔,大米、高粱已经变得非常稀有,而且过于昂贵。去年一袋50公斤的大米卖30美元,现在已经上涨到42美元。以当地人的低收入根本无法承受,于是吃饭变得极为简单,一天三餐改成一天一餐,早上用面包抹一点蛋黄酱,或者晚上吃一顿蒸粗麦粉。这还是城市居民的“享受”,在乡村,碗里往往只有一种食品“图尔朵”,那是一种花生榨过后剩下的渣,过去用来喂牲口。他们生产的蔬菜———如扁豆和四季豆———则用于出口。
埃及是世界上面包消费量最大的国家,平均每天每人400克。在其官方语言阿拉伯语中,“面包”被翻译为“生命”。但是现在,自从小麦价格暴涨,埃及人口中的面包就有了一种苦涩的味道。这里8000万人口中有3200万人平均每天收入为1.58美元,还有1600万人的收入不到这个数。而粮价和食用油价格的上涨让一半埃及人跌入了贫困。他们挤在糕点铺前,迫切地等着购买Aishbaladi.这是一种口感柔软的圆面包,是埃及人饮食的中流砥柱。过去,政府一直对这种面包实行补贴,使其价格保持在相对平稳的水平。现在,随着食品价格的上升,出售“补贴面包”的糕点店前面的人龙也越来越长。几周前,一些面包师傅偷偷把便宜的“补贴面粉”拿到黑市去卖高价,引起公愤,演变成一场骚乱,最后导致至少11人死亡。
在开罗经营快餐店的萨阿德易卜拉欣说,他的店铺位置很好,位于有名的爱兹哈尔清真寺后面,很多人在星期五祈祷后,都会顺便来店里吃一碗面条,或者一碟西红柿酱浇鹰嘴豆。但是现在老顾客们都匆匆而过,不再光顾。“每天来吃饭的人都在减少,”易卜拉欣无奈地说:“去年秋天,一吨面条进货价为1500埃及镑(约合276美元),现在涨了两倍多。”他谴责政府对价格飞升负有责任。“作为一个农业国家,我们可以什么都自己种,而不应该花大价钱从别的国家进口。”
在阿尔及利亚,食用脂肪、玉米油、糖和面粉的价格都在六个月内翻了一番。阿尔及尔电台将之称为“对我们生活的一场进攻”。政府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应付这场进攻,只是给政府公务员涨了15%的工资。至今为止,政府还没有动用油气收入来补贴上升的粮食成本。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它可能很快就无法及时支付外债了。
伊拉克和苏丹过去被称为阿拉伯世界的“面包篮子”,现在也要依赖世界粮食计划生活。伊拉克有100多万人需要食物援助,苏丹这一数字为200万。苏丹西部省份一直都过得很艰难。撒哈拉沙漠在过去四十年中一直向南扩张,而降雨量则急剧下降。该地区主要农作物苏丹高粱的产量下降了三分之二。苏丹的内战使得200万人流离失所,避居于难民营之中,完全依赖食物援助,当地的农田已经抛荒多年无人耕种。
国际援助组织的官员们说,数百万过去勉强能吃饱饭的穷人现在再也买不起当地商店出售的粮食,开始向国际组织求助。“新的饥民不断涌现,”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WFP)总干事乔塞特施安说:“过去不在紧急援助目录上的人现在开始进入求援行列。”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粮食价格的上涨也严重影响到国际援助组织的运作。上个月,乔塞特施安坦率地告诉西方捐赠国,除非他们能多捐出5亿美元,否则WFP无法维持现有的紧急食品援助计划的规模,目前该计划为7300万贫困人口提供粮食。“由于小麦、玉米和其他主粮的价格急剧上涨,我们需要更多的钱才能买到足够的粮食。”乔塞特施安在日内瓦一个新闻发布会上说,“如果到了今年夏天还没有收到更多援助,我们将不得不做出令人心碎的决定———或者是减少受益人数目,或者减少粮食发放量。”而WFP的最大捐赠人———联合国国际发展署(AID)———1月份已经表示,它今年将被迫削减约1.2亿美元对WFP的捐助,以履行自己的救援承诺。“那些钱没了,被上涨的物价吃掉了,”AID“食品换和平”项目负责人乔纳森德沃肯说,“国际发展署的支出六个月内上涨了41%.”
“人们在我们眼皮底下饿死,而世界却袖手旁观。”德国援助组织DeutscheWelthungerhilfe成员乔翰范德坎普激动地说。
漠视更深刻的危机
的确,虽然粮食危机导致的游行和骚乱从去年就开始爆发,几乎遍及全球,然而直到不久前,美国和欧洲的高官们都没有把粮食危机放在心上,而他们则是大部分粮食援助的买单人。“一段时间以来,人人都在谈论金融危机。”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在其《纽约时报》的专栏中写道:“但是,另一场世界危机正在进行中,我们却浑然不觉。与金融危机相比,它伤害的人更多,更深。”冯布劳恩说,美欧对此视而不见,部分是“因为富裕国家没人挨饿”。去年10月份,“粮食暴动”在西非各国爆发后不久,WFP在毛利塔尼亚的负责人飞到在塞内加尔举行的一个捐助国会议上,警告西方的援助官员“2008将是一个危险的年份”,因为不断上升的食物价格很容易触及城市中产阶级居民的生活,而这些人“会倾向于举行示威游行”。冯布劳恩也说,最近几年来,他在华盛顿眼中就像一只“报丧的乌鸦”,因为他曾多次提醒美国官员,全球粮食危机正在显现。但是,就算是现在,虽然西方专家和他一样感觉到了紧迫性,但是,“在链条没有彻底断裂之前,他们还是不会害怕”。
不过,如果“粮食暴动”开始威胁各国政府的生存,这种情况也许就会改观,尤其是“饥饿骚乱”已经波及到与美欧各国利益紧密相关的地区,比如北非和南亚。在北非地区,激进的伊斯兰武装分子正利用粮食危机壮大自己的力量。而在南亚,在巴基斯坦1月份举行的议会选举中,选民们给了总统穆沙拉夫领导的政党沉重一击,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很多人无法忍受高涨的粮价,并将之归咎于政府。“我们关心恐怖主义和其他事情,但是首先我们关注的是基本生活需要,”伊斯兰堡24岁的护士阿加蒂说:“人们希望找到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中东是另一个热点。在约旦,主粮价格也在一年之中上涨了60%.“我的蔬菜几乎卖不出去了,”侯赛因布雷迪说,他在约旦首都大清真寺附近经营一个摊位,“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呢?”阿卜杜拉国王担心1996年出现的“粮食暴动”卷土重来,当时愤怒的市民攻进了卡拉克市的警察局。也门政府更加忧心忡忡。也门人的平均收入只有每天1.86美元,政府还得面对索马里难民潮以及北方的部族冲突和连续不断的恐怖主义威胁。粮价上涨如同火上浇油。自今年2月份起,也门小麦的价格翻了一番,大米和食用油的价格上涨了五分之一。自3月末起,面包价格引起的冲突已经导致数人死亡。过去一个季度以来,黎巴嫩的食物价格上涨了145%,叙利亚上涨了20%.“连过去不值什么钱的欧芹,价格也突然涨到原来的三倍,”大马士革一名居民抱怨说。
即便是在像迪拜这样富庶的地方,粮食危机也有重大影响,那里的超市保证至少在一年内不会对20种主粮提价。显然,许下这样的诺言是为了防止在当地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建筑军团”中引发不满和恐慌。没有这些建筑工厂,迪拜正在忙着建设的那些气势宏伟的酒店、博物馆和艺术岛都将化为泡影。这些外国工人薪水丰厚,但是以当地货币迪拉姆支付,与正在贬值的美元捆绑在一起。在摩天大楼和购物中心的阴影下,海湾地区全球化的受益者们几乎不能应付这场“食物暴动”。“与其他地方相比,不满、愤怒在中东地区带来的后果更加具有地理政治学意义,更加严重。”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工作人员罗宾洛奇说。
抑制粮价至少要十年
现在看来,人们正在逐渐理解这场粮食危机的严重性。在WFP的乔塞特施安发出“请多捐钱”的呼吁后,4月14日晚上,美国总统布什宣布提供2亿美元紧急国际粮食援助。白宫当天发表的一份声明说,这笔紧急援助将通过美国国际开发署具体落实,主要将用于抵消国际粮价上涨对美国现有的一些粮食援外项目的影响,主要援助对象是非洲和其他一些国家。4月15日,德国发展部长维乔雷克措伊尔表示,德国将提供1.58亿美元的援助。英国首相布朗写信给G8峰会主席福田康夫,建议国际社会协力对付蔓延的粮食危机。
各个“受灾国”也各辟蹊径。几个非洲国家已经开始种植高蛋白、抗病虫害的水稻,援助组织开始雇佣当地人开展新项目,帮助他们赚更多的钱养家。在亚洲和非洲最贫穷的角落,官员们希望高达天际的粮食价格可以帮助消除农民的贫困,过去因为粮价太低,这些农民几乎无利可图———如果富裕国家在最新一轮贸易对话中同意削减农业补贴的话,借高粮价提高收入的期许倒是有几分现实。在孟加拉一些地方,农民工的薪水一年中翻了一番。
菲律宾总统阿罗约亲自牵头采取系列行动,禁止囤积居奇和价格投机,防止出现大米短缺。国营的谷物交易公司已经签下合同,购买120万吨大米,以弥补国内不足。她表示政府会继续以更高价格从农民手中买米,并指示地方政府长官利用公共体育馆等地方贮存粮食,并发誓将严厉打击“任何方式扰乱大米供应的行为”。她向国民保证,在“可预见的将来”,菲律宾有足够的大米供应,但她同时也告诉内阁成员,大米和燃料空前的涨价对菲律宾财政造成了巨大压力。
墨西哥总统菲利佩卡尔德隆决定增加政府对玉米的补贴,虽然实际上这一补贴已经很高。埃及贸工部发布命令,规定4月1日至10月1日禁止大米、水泥和钢材出口,并同时禁止现有生产厂家停产、限产和变卖企业,希望借此保证国内市场供应,稳定国内市场价格。埃及政府还在预算中增加了25亿美元的面包补贴。但是,便宜的“补贴面包”也带来了奇怪的后果:一些农民开始用面包喂家畜,因为动物饲料的价格上涨,过于昂贵。
各大农业公司也在想主意,研发部门的头头们相信,现在是发动第二次“绿色革命”的时候了。要知道,在一代人之前,发展中国家曾经面临着同样的挑战,结果引发了第一轮“绿色革命”。通过使用肥料、杀虫剂和杂交种子,发展中国家农作物收成大幅提高。他们认为,遗传工程学是解决世界粮食问题的最佳答案。但是问题是,那将需要多长时间?
任何解决之道都需要时间。短期来看,对大多数人来说,粮食价格上涨的速度都会超过收入上涨的速度。粮食分析专家们认为,想要将粮价压下去,可能至少需要十年。在如此暗淡的前景中,各国政府面临着长期挑战。他们可以暂时设法让示威平息,但是,当巴基斯坦、布基纳法索、塞内加尔和其他地方的商店货架上都堆着民众买不起的粮食时,人们可能会再度选择烧掉政府建筑,攻击商店。至少,那是免费的。
亚洲焦虑:大米哪儿去了
■关注
4月2日,大约下午5时,菲律宾国家调查署(NFA)的警察和官员们从马尼拉郊区一个四层高的仓库里走下来。他们接到了线报,正在这里进行犯罪现场调查。不过,他们的搜寻目标不是毒品或者武器,他们找的东西是大米。类似的调查正在菲律宾全国展开,打击目标是一些不法商人,他们利用亚洲最基本的食物———大米价格高企的机会,将政府补贴的平价大米重新包装,高价出售牟利。菲律宾国家调查署负责发放补贴大米,该署发言人雷克斯埃斯托佩雷兹说,警官们取得了一定成功。“我们在一处仓库发现了27000袋大米。在另外一个仓库,我们发现很多很多标有NFA字样的空米袋,”埃斯托佩雷兹说:“那么,里面的大米都到哪儿去了呢?”
“大米到哪儿去了?”这也是数百万亚洲人正在疑惑的问题。在整个亚洲地区,食品的价格,从小麦到猪肉,都在以令人眩晕的速度上涨。但是,这是大米,是亚洲饮食的基石,是其文化的有力象征,所以它的涨价引发了最深的焦虑。过去一年来,在泰国、越南、孟加拉、印度、巴基斯坦和其他地方,大米的价格已经上涨了一倍,这种飙升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伤害,因为亚洲家庭常常一周生活预算中往往有一半是花在食物上,远远高出西方家庭的消费比例。为了努力抑制国内螺旋上升的物价,主要大米生产国,包括印度和越南,已经大幅压低出口,这使全球供应链出现波动,点燃了更严重的通货膨胀,并导致大米囤积和恐慌性短缺。亚洲正在经历着全球化中丑陋的一面:由于各国在关键物资上越来越彼此依赖,当他们试图影响世界时,自己也变得更脆弱。
在亚洲市场,如果没有猪肉卖当然也是一件大事,可也没有大到要命的程度,你也可以转而买鸡肉或鱼肉。但在很多亚洲人的食谱里,大米没有什么好的替代品。在汉语中,很多时候大米和食物是同义词;在泰语中,“吃”被翻译为“吃米”。“大米和其他商品不一样,”位于马尼拉的国际水稻研究所负责人罗伯特泽格勒说:“在亚洲,大米具有文化、社会角色,在很多地方,甚至扮演着宗教角色,因此它比其他东西具有更重要的心理意义和影响。”确实,虽然大米短缺仅仅是一种可能,亚洲国家的反应却近乎歇斯底里。菲律宾政府威胁以破坏经济的罪名起诉大米囤积者,这种罪名可以判终身监禁。上周,在马尼拉,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一袋袋补贴大米从军用卡车上搬下,发放给在正午的烈日底下排队的居民。在世界最大的稻米出口国泰国,一些商店贴出严肃的声明,表示每个家庭限买三袋米,以免货架被搬空。
“国家囤积”
根据美国农业部的说法,世界大米供应事实上没有那么紧张,光是去年的产量就超过了4.2亿公吨。但是大米价格之所以飞涨有几个原因:一是中国、印度等国家由于经济发展,人民胃口更大、更好,导致需求长期不断增长;二是罕见的寒冷天气和越南(世界第二大稻米供应商)虫害导致短期供应受创;此外,美国、巴西等地当地一部分玉米被“挪用”以生产乙醇,结果刺激了对其他粮食的需求,包括大米。
但是,当你用动态经济学来研究一个国家的市场,就会发现情况变得更加复杂。比如说印度,这里的大米价格飞快上升,使通货膨胀率于上个月达到了7%,创下三年多来最高纪录。但是,折磨这个国家的不是传统的供应困难。今年印度大米产量应该会达到9400万公吨,比去年高出200多万公吨,比2003年的产量高出2000多万公吨———那一年的季风给农业造成极大破坏。旨在帮助穷人吃饱饭的政府大米分配计划也未受到短缺打击,印度政府高级官员玛诺杰潘戴说,去年该计划购入2060万公吨大米,今年估计会上升到2500万公吨。“这不是产量或者进口量过低的问题。”他说。
那么,问题在哪儿呢?过去15年来,由于实行经济改革,印度政府渐渐放松了对于大米交易的限制。现在印度对世界更加开放,因此也更容易受到全球价格波动的影响。如今全印度的农民和交易商都愿意把粮食卖给出价最高的顾客,这意味着,过去在国内市场出售的大量大米现在销售给了国外买家———而这又进一步推高了国内的价格。印度政府竭尽全力,要把尽量多的大米留在国内,以抑制通货膨胀。它发布规定,禁止巴斯马蒂大米出口,并实施了价格管制,阻碍芳香的巴斯马蒂大米出口。“在绝望之中,政府试着隔离国内市场。”新德里加瓦哈拉尔尼赫鲁大学副教授、经济学家B.B巴塔查雅说。
但是,政府人为的干涉常常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理论上说,限制出口会缓解印度国内的价格压力,因为市场上将有更多大米供应。但是由于全球市场价格仍旧是一个评判基准,印度的米商会进行抵制,拒绝以低于国际市场太多的价格出售他们的库存。这意味着印度国内市场的大米供应量会减少,而普通印度人要支付的米价仍然很高,甚至比以前更高。经济学家斯瓦米那桑S安克萨里亚艾亚尔最近在《印度时报》上的专栏里写道,限制出口实际上是一种“国家囤积”,“政府通常认为,米商囤积居奇是有害的,将产生可怕的后果,而政府囤积却符合公众的利益。但事实上两者对价格的影响是一样的。当政府开始囤积食品,试图将民众从恐慌之中解救出来时,反而会更加刺激恐慌,更加刺激通胀倾向。”
食物链底部
当然,高企的全球粮价对穷人的伤害最为严重,对于孟加哥和菲律宾这样的国家影响尤为深刻,因为它们依靠进口来喂饱自己庞大的人口。去年11月份发生在孟加拉的飓风使秋粮大面积受创,令80万公吨大米失收,迫使该国额外从印度进口240万公吨大米,以避免饥荒。在越南,坏天气和虫害的暴发影响了收成。在菲律宾,有6800万人口每天收入不到2美元,政府最近呼吁餐馆将每份米饭的分量减半。瑞士信贷估计,2008年大米短缺给菲律宾造成的损失将占GDP的一个百分点。上周,为了买到一袋50公斤的大米供全家五口人食用,马尼拉居民艾弗琳贝洛整整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她说自己现在已经感觉到了挨饿的痛苦。“要喂饱我的家庭已经十分困难,现在我们担心米会吃光。我已经开始多做米粥,以便少用一点米。大米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它就是我们的命。没有它,我们就会死去。”与此同时,食物援助项目也面临考验。联合国粮食计划(它为110万菲律宾人提供粮食)菲律宾负责人瓦莱丽古阿尼丽说,不断攀升的价格意味着该组织必须将1900万美元预算中的60%花在粮食上,这比去年上升了45%.“这会对我们的运作产生重大影响,”瓦莱丽说。
看来,亚洲的大米危机不会在短期内得到缓解,长期来看情况甚至可能会变得更糟。国际稻米研究所的泽格勒说,稻米的生产赶不上汹涌的亚洲人口的需求。美国农业部估计,去年全球大米消费量增长了0.9%,达到将近4.24亿公吨,但大米产量的增长不到0.7%.“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了好几年,”泽格勒说,他表示全球大米储备正处于几十年来的最低点。“我们吃掉的大米远比我们种出的大米多。大米需求持续增长,而生产量的增长幅度却很小,甚至原地踏步。”
在泽格勒看来,出现这种局面,是因为政府对农业缺乏投资。在亚洲大部分地区,水稻耕作依然停留在小规模和低效状态。比如,在泰国稻米平均产量还不到中国或美国稻田产量的一半。与此同时,亚洲急速的城市化吞掉了丰饶的农田。在距河内市区约19公里的越南北宁省(BacNinh),一条四车道的高速公路将波光潋滟的碧绿稻田切成两半。不远处,稻农NguyenThiLan正站在没腿深的水里除草。他说,一个新加坡与越南合资的公司很快将在这里建起700公顷的工业园和小镇,把这片农业区变成卫星城。越南农业和农村发展部规划部门负责人TrangHieuDung说,由于建造城市、高速路和工业园,越南每年失去4万公顷的稻田。在泰国,1995到2005年间,耕地面积每年减少13%,甚至更多。
亚洲各国政府都竭尽全力,以保证自家饭碗里还是满的。越南最近实行了出口限制,以保证国内供应,结果使国际存货减少,使全球米价上升。中国也实行了严格的出口限制,以平抑国内粮食价格。与此同时,菲律宾总统阿罗约亲自出面,与越南签订了150万公吨的大米合约。
同样,亚洲的大米危机影响力绝不限于亚洲。对于一些贫穷的非洲国家来说,这是个灾难性消息。要知道,亚洲目前大米短缺最严重的菲律宾也只进口15%的大米,而在撒哈拉很多国家的进口比例达到40%.越南将更多大米送到了菲律宾,就意味着非洲失去了这些大米,那些向世界最贫穷人口提供粮食的非政府组织失去了这些大米。“很多人没有意识到,非洲所吃的大米依赖亚洲的剩余。”泽格勒说。换言之,亚洲人现在吃到嘴里的饭有一部分是非洲人失去的,亚洲国家手忙脚乱保护自己的供应意味着一个更饥饿的世界将会出现。
粮价问答
从去年开始,全球的小麦、大米和玉米价格几乎涨了一倍———在国际食品交易市场,不断涨价的还不仅仅是这些食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连援助机构也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工作计划。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能做些什么?西方记者走访专家,就以下问题寻找答案。
问:世界粮价目前情况如何?
答:在国际农产品交易市场,很多食品的价格急剧上涨。大半年来,小麦的价格涨了一倍,其他农产品如玉米大豆的交易价也高出20世纪90年代的平均价格。大米和咖啡的交易价也达到10年来最高点。在一些国家,牛奶和猪肉的价格涨了2倍。
问:为什么我们现在才发现这些问题?
答:这可以称作是全球农产品“黄金时期”的结束———这一辉煌时期已经延续了30多年,在过去30多年里,世界粮价既不高也不低,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势头。而且,在很多时候,主要农产品如小麦、玉米和大豆的需求量实际上还是下降的。在股市交易市场,由于各国的农产品需求不高,很多国家并不囤积太多的粮食,食品股的价位都很低。
但是,这种长时间的价格稳定状况已经走到尽头。很多分析者表示,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转折时期,高粮价要持续很长时间。
问:在粮价大涨的今天,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答:最大的输家是在发展中国家城市里生活的穷人,他们面对着低收入高粮价的困境。从海地到印度尼西亚,食品危机引发的暴乱导致政局日益动荡。
世界银行官员指出,高粮价使发展中国家成为全球贫困大户。
最大的赢家是富裕国家的农民粮食出产大国,如美国、巴西、阿根廷、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他们的农产品售价破历史纪录。
一些贫穷的农民也从高粮价中获利。
问:引发高粮价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答:首要原因是世界人口不断增长。据预测,到本世纪中期,全球人口将达90亿。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人口,粮食需求量大增。而且随着生活水平提高,许多国家和地区对粮食需求形成了新的消费增长点,肉蛋奶鱼等动物蛋白食品消费量迅速增长,导致消耗更多的饲料粮。人口的增加自然在大范围内对地球的资源形成压力。土地、水、石油以及食物等资源都十分紧缺。
但是,除了人口这一首要因素外,还有更重要的因素在推动着粮价的高涨,经济的奇迹往往会带来经济的问题,比如印度。坦言之,富裕国家的人吃得比穷人多,经济发展产生了新的中产阶级消费者,他们买的肉比穷人多,买的加工食品也比穷人多。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目前全球的加工食品占食物与饮料的80%.
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干事乔塞特希兰表示,世界粮食储备大幅下降是主要原因之一。除去天灾导致减产,也存在人为因素,世界第三大米出口国的印度,近年来忽视农业发展,实施以城市为中心的经济政策,导致农业生产力逐年降低。
问:还有其他的因素在起作用吗?
答:有这么多的人口生活在地球上,也就有了环境的压力;此外天气变化也是粮价上升的原因之一。
东亚与非洲撒哈拉地区的荒漠化程度加剧,越来越多的洪灾,降雨量的减少,这些都是影响农业生产的重要因素。全球气候变暖,是粮价高涨的主要驱动力。
将食物转化成生物燃料,也是粮食减少的原因之一。到2010年,美国用以生产乙醇的玉米预计为全国庄稼的30%.据美国最新的《能源法案》,到2022年美国的生物能源使用量将达到360亿加仑。有分析称,也许美国通过玉米提炼出的乙醇量能为其节省的汽油不到当年存储量的1%,却让全球粮价上涨了近四成。
次贷危机也是一大原因。它使得大量资金失去了房地产这个重要的流入市场,并导致美国经济增速放缓。为了防止状况进一步恶化并进而影响全球经济的增长,各国政府向市场注入大量资金。然而,由于房地产市场前景依然不容乐观,以股市为代表的资本市场动荡不断,因此大量注资“走投无路”,只能投奔商品市场。作为商品市场的“重要成员”,粮食的价格被抬高也就在所难免了。
许多数据都已经说明,国际粮食市场供求关系的紧张程度,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严重。然而,受利益驱使,这种并不严重的紧张关系吸引了大量游资,抬高了价格,从而放大了“紧张效应”,造成了国际粮食市场供求关系十分紧张的假象。反过来,这种假象又吸引了更多的资金流入,进一步抬高了价格。如此反复,形成恶性循环,也使粮食价格上涨。
除此之外,高油价也推动了粮价的上涨,目前国际油价已经涨到了每桶超过100美元的高价,比去年同期上涨了58%左右。粮食运输和从石油中提炼的肥料的成本也随之上涨。
当然,战争、国际资本的炒作和投机商人的囤积居奇也不可避免地抬高了粮价。
问:我们能做什么来对付这些问题?
答:很多国家正致力于限制粮价,各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降低进口关税,增加食品补贴等保证国内粮食供应。菲律宾政府加大了对囤积粮食及操纵粮价的打击力度;印度政府公布新的财政年度预算,增加对农业的投入比例,并出台了一系列相关的扶持政策;埃及政府还根据国内市场的需求,制定种植蔬菜和水果的政策,促进粮食进口来源的多元化。
世界银行也呼吁各国采取措施降低粮价以帮助穷人。联合国粮农组织正在积极筹款用以紧急救助项目。从长远看,国际社会正呼吁各国捐出更多的款项以支持发展中国家搞好粮食生产。
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小部分外国援助资金能帮助发展中国家的农民们,世界银行说需要加大捐助力度,仅非洲农业就需要8亿美元的资助。
一些国际组织如英国的饥荒救济委员会正在帮助发展中国家的农民,扩大农产品市场,以满足富裕国家的农产品需求。
问:限制出口粮食之计可行吗?
答:面对不断攀升的粮价,不少国家采取限制粮食出口的措施,以平抑国内物价。但这只是一种自保行为,是权宜之计,而非治本之策。因为粮食涨价的根源是人类对于粮食、燃料的需求持续增加。
专家指出,要从根本上解决发展中国家的粮食问题,还有赖于提高粮食产量。同时,适度的粮食储备也是粮价稳定的保障。
问:国际社会做了什么努力?
答:粮食危机已经成为世界贸易会议的重要议题。4月14日,联合国经社理事会与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贸易组织等国际金融和贸易机构联合举行高级别会议,讨论粮食危机。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呼吁国际社会采取紧急措施解决当前世界面临的粮食危机。
今年7月,粮价问题将被带上欧洲八国峰会进行讨论。在今年年底召开的多哈会议上,各国元首也将集中讨论农业问题。
问:粮食危机将持续多久?
答:有预测说此轮粮食危机将持续到2010年。根据联合国亚洲及太平洋经济社会委员会日前发布的报告,亚太地区各国面临的食品价格大幅上涨将是未来几年内的最大挑战。粮价上涨一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迫使普通百姓勒紧裤腰带。现在印度很多家庭开始将一日三餐改为两餐。联合国人道主义粮食救援计划也面临5亿美元的亏空,不得不考虑缩小援助规模,这意味着更多的人将承受饥饿。由粮价上涨引起的诸多国家和地区的通货膨胀及社会不稳定,也给世界经济和政治带来了新的不确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