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华为每一次高歌猛进,都必然伴随着公司总裁任正非的警世危言,那么,这一次“冬天”的预警,则似乎更让人捉摸不定。
一周前,华为正式对外公布的2007年财报显示,去年华为合同销售额达160亿美元,较之2006年增加45%;实际销售收入达125.6亿美元,比2006年增长48%;净利润达6.74亿美元,相比2006年的5.12亿美元增长32%。
至此,华为在全球电信设备商中的座次业已水落石出:按125.6亿美元计,华为2007年实际销售额首次超过北电网络的109.5亿美元,并晋级全球“五强”,分别位于思科(347亿美元)、爱立信(313亿美元)、阿尔卡特朗讯(279亿美元)、诺基亚西门子(210亿美元)之后。
与此同时,华为还公布,有72%的合同销售额来自海外市场,成为名副其实的跨国公司,从而开创了中国公司以“自有品牌”冲击海外市场的最快纪录:从2002年海外形成规模销售,5年间,华为海外销售额从6亿美元一路蹿升至115亿美元, 而全球销售额也从27亿美元涨至160亿美元。在连续的高速增长之后,华为已经毫无悬念地跻身于全球电信设备商“一线”阵营。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奇兵突进之时,任正非又一次拉响了冬天警报。
在给华为EMT(核心管理层)及部分产品线高管的一封邮件中,任正非转发了美国《财富》发表的一篇名为《思科准备过冬》的短文,并郑重地对此文写下按语:
“思科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当然我不是在激励人们,而是在警示人们,他们比我们更感知市场竞争的艰难与残酷。思科比我们聪明,他们对未来的困难,早一些采取了措施,而我们比较麻木而已。”
6月中旬,任正非在一次公司内部的非党员座谈会上,再次提到此文:“思科现在开始实行很多政策,如减少员工出差,减少会议,高层领导出差不能坐头等舱,要坐须自己掏钱,等等这一系列的措施。思科尚且如此,华为就能独善其身?”
进军“前五”的代价
2007年至今,中国电信设备商在海外的捷报频传以及高速增长,成为全球电信设备市场最为奇怪的景观。
今年以来,一向以“高增长,高利润”为特征的美国高科技典范——思科公司也卷入了经济衰退的阴影当中。被称为“固执的乐观主义者”的思科CEO钱伯斯今年一季度表示,公司技术开支增长的减缓将一直持续到今年年底以后,他同时调低今年一、二季度的业绩增长预期,并暗示将整改管理层。
事实上,全球电信设备行业都陷入了业绩滑坡的噩梦当中:
2007年,爱立信营业额达1878亿瑞典克朗(1美元约合6.4瑞朗),比2006年增长4%,而盈利却从2006年的360亿瑞朗减少至307亿瑞朗,降幅为15%。爱立信总裁思文凯解释,利润减少的主要原因是,世界市场对移动通信系统设备需求下降压缩了公司的发展空间。他预计,2008年市场仍将处于低迷状态。
此外,北电已持续滑坡多年;诺基亚-西门子、阿尔卡特-朗讯因整合带来的阵痛也仍在继续——这给正在崛起的中国设备商华为和中兴通讯,带来了发展的时间差。
中兴通讯2007年走出了两年以来增长放缓的低迷局面,实现收入347.8 亿元,同比增长49.8%,净利润12.5 亿人民币,同比增长63.3%,虽然其总规模仍在“前五”之后,但增长态势也同样令人生畏。
2007年的全球通讯市场,呈现出让人捉摸不透的格局:
一方面,从销售额看,华为仍仅位居第五,中兴还暂居“二线”。但从利润来看,除了思科和爱立信这两大传统厂商还保持着较强的赢利水平外,北电、阿尔卡特-朗讯、诺基亚-西门子都还处于亏损的境地,而相比之下,华为、中兴的盈利状况则显得一枝独秀。
而另一方面,依旧值得观望的是,无论是华为进军“前五”,还是已经逼近“一线”阵营的中兴通讯,在过去一年的高速增长中,也都付出了代价。
华为在其财务分析中透露,其营业利润率已经从2003年的19%下降到了2007年的7%,净利润率则从14%下降到了5%;与此同时,华为过去相对低的资产负债率也在攀升:2005年之前,华为负债率控制在50%以下,2005年达到58%,2006年上升到了64%,2007年已经高达67%;此外,华为的净财务费用2007年高达1.9亿美元,比2006年的0.39亿美元有大幅增长。
要做拧不断的毛巾
“我们处在一个电子产品过剩的时代,而且会持续过剩,过剩的商品决不会再卖高价。而制造这些复杂产品却需要更多的优秀人才,需要更多的人力成本。一个是更少的收益,一个是更大的付出,这是摆在所有电子厂家面前的难题。”
今年5月31日,任正非在公司无线产品员工大会上如是断言。
他认为,目前处在电子信息行业中的企业,都必然面对一个“供给远远大于需求”的难题,所有置身其中的通讯业者,都必然同时解决两个难题——规模扩张,和成本控制。
“只有规模大,才能摊薄成本;只有服务内容有吸引力,才能多一些利润。”任正非说,但这绝非易事。
首先,他认为,电子行业降价的“铁律”决定了电信设备的价格战将长期存在。“经济全球化使得竞争越来越残酷了,特别是我们电子行业。”任正非说,“电子产品的性能、质量越来越高,越来越需要高素质人才,这些人必须有高的报酬才合理;但电子产品却越来越便宜,这就成了一个矛盾。”
“以光传输产品为例,七八年降价了二十倍,市场经济的过剩就像绞杀战一样。”任正非说,“绞杀战是什么呢,就如拧毛巾,只要拧出水来,就说明还有竞争空间,毛巾拧断了企业也完了。只有毛巾拧干了,毛巾还不断,这才是最佳状态。”
华为的压力在于:华为并不是惟一力图成为那根“拧不断的毛巾”的设备商。
在被称为“融合之年”的2007年,阿卡-朗讯,诺基亚-西门子,亦在“产品过剩”的魔咒中,寄望通过重组合并的方式来“扩大规模、压缩成本”——“拧掉最后一滴水”。
虽然从2007年财报看,此两家公司均处亏损状态,但从去年第四季度业绩来看,均有回暖迹象,其中阿-朗四季度销售额达到52.3亿欧元,同比增长18%,季度增长20%。而诺-西2007年第四季度净销售额比第三季度上升了25%,达46亿欧元。
这将意味着,未来由全球电信业重组给华为、中兴带来的喘息时间,将有被压缩的危险。华为此前为追赶“前五”而付出的过高成本——高负债率、高财务支出,将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修补。
华为融资之道
如何才能在产品过剩的行业中,应对价格不断下降、成本不断上升的难题?——这是任正非多年来持续思考的问题。
“我期望有一个经济学家能解决这个问题,获得诺贝尔奖,让我们也像资源行业一样,也能靠着墙喘一口气。”——任正非近期在多个场合如此调侃。
有行业人士认为,任正非近期再言冬天,基于以下背景:首先,次贷影响下全球经济衰退的潜在风险亦会冲击到电信行业,使华为遭遇新的冬天;其次,华为目前已成功晋级“前五”,仍有志于进军“前三”,而要达到此目标绝非易事,必须进一步聚焦和集中资源,尤其是要有充足的资金作为后盾;第三,在全面进入3G时代之后,从运营商到设备商,盈利的前景尚待厘清,市场存在萎缩可能。
基于以上三点,华为当务之急还是老生常谈——储备粮草过冬。
华为正在计划出售旗下的终端设备部门之举,被业界解读为继2001年出售“华为电器”之后,华为准备的又一件棉袄。华为移动人士此前向本报证实,华为确实有意出售该部门50-60%股权,从而获得约40亿美元。
事实上,有业界人士评述,经过华为电器、华为3COM等多家子公司的成功变卖,“产业资本运作”已成为华为熟练的融资之道。记者粗略计算, 2001年以7.5亿美元把旗下安圣电器卖给了爱默生电器,2005年华为3Com49%的股权卖出了8.82亿美元,仅此两项,华为赚了16.32亿美元的真金白银。如果加入近期手机终端的预售值40亿美元,华为通过产业资本运作所获的资金,已远远大于1993年上市的中兴通讯历年融资总额——含今年40亿元人民币债券发行,中兴融资总额只有103亿元。
从历史来看,通过孵化子公司——使其具有竞争力——再出售,此种模式为华为融得的资金,恰当地补充了华为历史上每一次扩张的资金缺口,此为不言上市的华为的“资本之道”。
在新一轮冬天到来之际,储备新的粮草尤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