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印尼禽流感家族感染事件

    突如其来的病毒袭击，彻底摧毁了一个大家庭原本平静的生活。

    4月29日晚，印尼北苏门答腊省卡罗县一个名叫库布桑贝廊的村子，37岁的娥(化名)躺在家中，身体极度虚弱，不停地剧烈咳嗽。她已经病了5天，没法再像往常一样去临近村子的集市上摆摊卖水果和辣椒。

    娥有4位兄弟姐妹，其中3位和她住在同一个村子，还有一位25岁的弟弟则住在约10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当晚，那位弟弟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也赶过来，守在娥的那间小屋。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5月2日，娥被送到医院。两天后，她去世了。

    然而，这个大家庭的不幸才刚刚开始。5月3日至5日，先后有6名家庭成员染上了H5N1禽流感病毒，其中包括娥的两个儿子、她那位远道而来的弟弟、她一位妹妹、她这位妹妹18个月大的女儿，以及她另一位弟弟的儿子。

    5月15日，娥的这位弟弟也出现了禽流感症状，但他拒绝就医，在一周后死去。

    几位被病毒击倒的家庭成员中，活下来的只有那位25岁的弟弟。

    发生在这个大家庭的惨剧令人震惊。5月18日，世卫组织发布公告称，“这是迄今各国所报告的在时间和地点方面密切相关的最大(禽流感)病例群”，“目前尚不能排除有限的人传人的可能性”。

    世卫组织一向出言谨慎，这种措辞实际上在暗示一个世人不愿意看到的事实，即禽流感的人际传播可能已经发生。

    娥去世后，很快就下葬了。

    “由于未能在娥下葬前取得标本，她的死亡原因也就无法确认。这已经成了一桩无头案。”香港大学微生物系管轶博士对本报记者说。

    “考虑到宗教和文化因素，在印尼进行尸体解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绝大多数穆斯林不允许这样做，”世卫组织印尼代表处新闻发言人塞提欧吉(Sari　Setiogi)女士告诉本报记者，“而且，死者下葬后不久，病毒也会死亡，不可能再取到测试标本。”

    尽管如此，娥仍被认为是这个家庭病例群的源头病例，因为她表现出的临床症状与H5N1禽流感非常吻合。

    5月31日，世卫组织发布公告说，印尼卫生当局和世卫组织已进一步加强应对库布桑贝廊家庭病例群的措施，对幸存的家庭成员及其他密切接触者进行自愿居家隔离。除孕妇和婴儿以外，所有这些人都在服用抗病毒药物“达菲”。

    世卫组织建议，从这个家庭病例群最后一例死亡的日期，即5月22日起对库布桑贝廊村进行为期两周的密切监测。印尼政府则更为谨慎，已决定将监测时限延长至三周。

    “印尼给我们上了一课”

    世卫组织一度怀疑，娥最有可能接触到了受感染的家禽或受其粪便污染的环境。娥在集市的摊位距离出售活鸡的摊位只有约15米。另外，她在自家庭院养有少量的鸡，这些鸡晚上在屋里过夜。其中，有3只鸡在她发病前死亡。她还利用这些鸡的粪便作为其菜园的肥料。

    但随后对80份家禽、其他家畜、家养宠物以及鸡粪肥料标本的调查表明，并未发现H5N1禽流感病毒。

    6月2日，塞提欧吉女士说，调查仍在继续进行，但至今无法找到源头病例及其家庭成员感染病毒的确切原因。

    管轶博士则说：“虽然缺乏直接的流行病学证据支持，但这应该是第一起比较肯定的人传人(案例)。”

    他补充道，“以前有一种错误观点，认为人传人很难。但实际上，病毒变异以后，感染能力完全可能增强。世卫组织说没有证据表明已经发生人传人，却也没有证明这不是人传人。”这个家庭病例群后来的病毒标本，被分别送到管轶所在的香港大学实验室，以及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实验室进行基因测序。

    娥发病和去世时，并没有及时引起卫生官员的注意。

    据6月1日英国《自然》杂志报道，直到5月12日，世卫组织的第一位官员以及当地政府的一个小组才抵达库布桑贝廊村。而村民一开始不愿意与工作小组合作。此外，甚至有几位禽流感病人逃出医院，将病毒传播的风险带回了社区。

    “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有可能出现这种家庭病例群，我们需要强大的监测和追踪病例的系统。”世卫组织驻华代表处新闻发言人瓦迪亚(Roy　Wadia)告诉本报记者。

    他举例说，去年中国报告了人禽流感疫情，湖南有一对姐弟死去，“但由于没有标本，我们永远无法证明那位12岁的姐姐是否感染了禽流感病毒”。

    目前，除了发生在库布桑贝廊村的家庭病例群以外，印尼其他地区也不断出现禽流感疫情。根据世卫组织5月29日发布的公告，印尼卫生部又确认6个病例，使得该国的禽流感病人累计达到48例。照此势头发展，印尼很快将超过越南，成为人禽流感病例最多的国家。

    瓦迪亚说，目前抗击H5N1禽流感的主战场实际上仍然在动物防疫，“印尼的家禽数目众多，但家禽的卫生条件普遍很差，印尼此前并没有积极地对待动物防疫的环节。”

    管轶则提醒说：“印尼给我们上了一课，监测体系应该加强，而且不要以为瞒报就能躲过去。真正出现人传人以后，还能躲过去吗？”

    “目前还属于第二阶段”

    在全球范围内，两名以上家庭成员感染禽流感病毒的案例已有多起。此前，也有人怀疑这些案例中实际上已经出现禽流感的人际传播，但一直缺乏充分的证据支持。

    去年11月，来自泰国、柬埔寨卫生机构及美国疾控中心、世卫组织的多位专家在《新发感染病》杂志上撰文说，越南至少有3起家庭病例群，其家庭成员发病的时间间隔超过人禽流感通常的潜伏期7天，说明家庭成员不可能同时被一个接触源感染。不仅如此，在一起病例群中，有两位照料源头病例的护士后来都因为严重肺炎住院，其中一位被证实感染了H5N1禽流感。

    根据这些专家的分析，禽流感人传人的案例可能已经不只一起。不过，即使在这些案例中确实已经发生过人际传播，禽流感病毒的传播链条也可能只是符合“人－人”(human　to　human)的模式，被源头病例感染的人没有将病毒继续传递下去。

    而发生在印尼库布桑贝廊村的家庭病例群显得更不寻常。管轶说，娥去世两个星期以后，她的一位弟弟才发病。

    也就是说，娥并没有直接将病毒传给这位弟弟。病毒传播的链条很可能符合“人－人－人”的模式，即首先通过娥传给她这位弟弟的儿子，然后她这位弟弟又很可能在照料儿子的过程中感染上了病毒。

    所幸的是，根据世卫组织的公告，库布桑贝廊村没有再出现新的病例。看起来，娥那位弟弟没有再将病毒传递给其他人。否则，病毒的传播链条就可能是“人－人－人－人”了。

    在娥那个家庭病例群中，感染病毒的都是与患者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并没有发现病毒传递给配偶或其他人的证据。有专家因此推测，禽流感病毒可能存在某种基因易感性。当然，这种推测还需要更多研究。

    此外，在这个家庭病例群中，也没有发现医务工作者因为照料患者而感染病毒的情况。

    “我们将其看作一个好的信号，即病毒目前还不能轻易地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世卫组织印尼代表处塞提欧吉女士说。

    世卫组织称，根据对目前证据的评估，大流感警戒级别还不需要做出改变。目前的警戒级别为三级，即偶然发生人感染一种新型流感病毒，但没有证据表明该病毒正在造成有效和持久的人际传播。

    管轶分析说，禽流感流行可以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偶尔从动物传给人，第二阶段是偶尔从人传给人，但不能有效地人传人，第三阶段才是有效地人传人，“目前还属于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