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这些年我们已经习惯了市场上“炒股、炒楼、炒地皮”，但是一旦农产品和热钱炒作联系在一起，社会的反应就比较强烈了，虽然现实并无实际迹象表明，有多少资金进入农产品领域进行炒作，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让很多人担忧不已。对于资本炒作农产品的问题，您怎么看？
程国强：我觉得应该扩大视野来看这个问题。一方面，从国际经验看，近年来，国外将农产品等商品作为“资产”的概念已被广泛接受，投资农产品的高盛商品指数、路透CRB商品指数、道琼斯-AIG商品指数等指数基金发展日益迅猛。目前投资到商品期货中的商品指数基金额达1700亿美元，对商品期货市场影响巨大。近年每一轮国际市场农产品价格波动，都与农产品的这种投资属性相关。2007年上半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美元汇率贬值步伐开始明显加快。国际上的大量“热钱”，在规避美元汇率不断下滑引发美元资产缩水风险的同时，投资原油、金属、农产品等商品，是全球商品价格不断创出新高的幕后“黑手”。在美国金融市场的投资，首先投资石油和矿产，然后这些巨额投机资金也流入到农产品期货交易市场。正因为如此，2004年、2008年国际大豆市场价格出现两次剧烈波动，我国大豆企业为此损失严重。需要重视的是，国外农产品炒作主要依靠期货交易平台，过去基本没有什么监管，只能靠投资者和企业自己加强风险管理。可见，从国外情况看，我们需要了解一点———部分农产品作为一种“资产”，具有投资属性，因此投资资本对农产品进行炒作，是很正常的。
另一方面，从农产品属性来看，部分农产品，如粮食、棉花等大宗农产品，由于可以储藏和保存较长时间不变质，品质易于划分，质量可以评价，市场需求较大，而且价格受市场供求、气候等自然因素等影响明显，就有可能被作为“资产”进行投资。国内已经有一些地区根据粮食的特征，建立了粮食银行，就是利用了粮食的投资特性，使粮食作为一种可抵押的投资属性产品。但这种方式，并没有用作炒作，而是成为一种保护农民种粮利益的有效措施。
主持人：一般什么样的农产品容易被炒作呢？有没有什么规律性的东西？
程国强：国外农产品的炒作主要是通过期货平台，国内炒作，有的是通过期货交易、有的是通过现货来炒作。产品主要有三个特点：第一，必须能够储藏、保存较长时间不变质，有数量和质量标准；第二，必须有足够的市场需求，有相对稳定的消费群体；第三，交易和流通的市场化程度高，不属于政府宏观调控的重要农产品。如水稻、小麦等粮食产品，尽管是标准的期货投资产品，但由于受国家最低收购价以及相关收储、拍卖等调控政策的影响，近60－70％的产品由国家所控制，因此，炒家基本不会染指这些产品。相反，绿豆、大蒜等小品种农产品，基本具有投资所需要的特点，而且市场化程度高、市场规模小，炒家可以利用供求变化、天气因素以及其他突发性市场因素，引导市场预期，并进行投资炒作。
应该说，这其中媒体也要负起一定的责任。人们在选择农产品炒作时除了具有以上几个特点，还要找准时机，一般都是在前一轮价格暴跌，生产也随之减少的情况下开始大量囤积，然后再利用市场上的一些信息、社会心理，比如吃大蒜预防甲流、绿豆养生等传言进行炒作，之后随着市场价格的上涨会有更多媒体跟进报道，进一步放大社会预期和影响，再度抬高农产品价格，如此循环。媒体的炒作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所以有关媒体在报道农产品价格问题时，也应该谨慎、客观。
主持人：其实小宗农产品对人们生活的影响不如粮棉油等大宗产品那么大，那么为什么我们对这个问题需要如此警惕呢？
程国强：一方面，即使是小宗农产品的上涨，它也会改变人们对农产品、特别是食品的涨价预期。如中国的粮食消费，具有口粮直接消费比例大、替代弹性小等独特的特征，因此，我国大多数居民、特别是中低收入者对粮食等食品价格仍然十分敏感，承受能力比较脆弱，这样使粮价波动具有较强的传导性、同步性和放大效应。这就意味着，一种小品种的粮食产品价格上涨，有可能形成对整个农产品市场的不稳定预期，带动其他农产品价格在短期内全面上涨。如猪肉价格，受玉米、豆粕等饲料价格影响较大。据我们的研究，玉米价格每上涨10%，就会使现行猪肉价格上涨5.3%。大豆价格每上涨10%，猪肉价格上涨7.8%。目前虽然是小品种农产品价格上涨，但对整个农产品市场的不稳定预期不可小视，如果管理不当，就有可能引发整个农产品价格的上涨。另一方面，这种小品种农产品价格的异常波动，对现有供求格局和生产秩序具有较大的破坏性，得到涨价好处的是极少数中间环节的流通商，而农民并不能从涨价中得到好处。尤其是，这一轮凡是价格暴涨的农产品，将会面临下一轮暴跌问题，农民、消费者以及整个宏观经济，都将是价格异常波动的受害者。
主持人：炒作农产品，人为抬高了市场价格，这对于消费者而言肯定是不公平的，但是有人认为，我国农产品的价格一直在低谷徘徊，不能反映农产品真实的价值和农民的辛苦付出，所以眼下的价格上涨对于农民是有利的，您怎么看？
程国强：农产品价格波动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正常的周期性波动，由农产品供需关系决定；另一种是异常波动，也就是这种价格波动不是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的，而是其他因素，如突发性自然灾害、政府调控政策、投机炒作、不当舆论推波助澜等。
一般来说，农产品价格波动服从所谓的“蛛网定理”，农产品价格由供给量决定，供给量由上期的市场价格决定，即当期价格将决定下一期农产品生产。目前部分农产品价格虽然大幅度上涨，但农民并不能从中得到好处，价格上涨带来的超额收入被少数中间商所赚取。只有在正常的供求关系基础上的价格上涨农民才有利可图。
虽然我们现在看报道知道有些种大蒜的农民确实收入比以前好一些了，但是他们分享到的利润依旧非常低。更重要的是，按照农产品价格波动规律，他们很可能要面临下一轮暴跌带来的巨大损失。农民在市场中始终是处于弱势地位，受到价格波动的影响最大。
主持人：一直以来，对粮棉油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战略物资我们的监管都是很严的，但是对这种小杂粮、蔬菜等小品种风险防范和管理却有所忽视，应该说此次的事件也为我们提了个醒。在您看来，从长远的角度考虑，要加强监管防止炒作应该从哪些方面下手？
程国强：解决这个问题，既要治标，更要治本。我认为，最根本的思路是，要加快发展农产品现代流通方式和新型流通业态，培育多元化、多层次的市场流通主体，构建开放统一、竞争有序的农产品市场体系，全面提升农产品现代市场流通水平，这是治本之策。要积极推进农产品批发市场建设和升级改造，加强农产品批发市场信息、检验检测系统、仓储和运输等设施建设和改造，提高农产品市场均衡供应能力；创新流通方式，大力发展农村连锁经营、物流配送、电子商务等现代流通方式，推动交易方式、服务功能、管理制度、经营技术的创新；建立农产品“从农田到城市”直达快速通道，清除城乡流通壁垒，降低物流运输费用，形成畅通、便捷、低成本的城乡农产品物流网络。如果农产品流通效率高、供需信息相对对称、市场交易规范透明，农产品投机炒作的空间可能会被大大压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