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要把原料上涨带来的成本压力往下游传导。”这位四川绵阳铁骑力士集团的执行总裁说。在李全的企业周边,一些中小饲料企业已有断顿停产现象。
酝酿涨价的并非铁骑力士一家,观望者还包括正大集团。在东北,李全的几十个代理商正在帮助他想尽办法收运玉米。当地传回的消息说,当地已经出现企业高价竞购的局面,农民也一反常态囤货惜售,玉米价格还在涨。
不仅是玉米,小麦、稻谷、大豆等粮油作物价格都在涨。操着各色口音的收粮车队成为东北农村一景,基本上一天一个价。吉林省梨树县粮食局的一位官员说:“这样的情况只在2006年底出现过。”
2006年底,中国粮油价格全线暴涨,消费物价指数(CPI)在粮价引领下一路走高,宏观政策也在2008年初转向反通胀。这一次,粮价会成为倒向通胀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吗?
粮价传导链
11月26日晚饭后,李全又给东北的几十个代理商挨个打了一遍电话,催问玉米收购和发货的进度。
铁骑力士是国内最大的饲料生产企业之一。最近半个月来,李全一直在为原料供应减少和玉米价格暴涨焦虑。自从10月份以来,他的原料玉米吨价已经从1800元左右一路上涨到了2000元左右。
李全正在考虑提高饲料、鸡蛋和猪肉的出厂价。11月初,受玉米涨价冲击的李全已经调整了一次饲料价格,不过这似乎有些赶不上玉米涨价的速度。“我们必须要把原料上涨带来的成本压力往下游传导。”他拒绝透露价格调整的幅度,“这要取决于市场的接受能力,以及我们的成本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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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有同类计划的还包括正大集团农牧企业副董事长姚民仆。正大集团也是中国最大的饲料和禽畜肉蛋主要供应商之一。目前正大集团所在的北方市场饲料价格相对稳定,但姚民仆说,各个企业在硬撑。“半个月之内肯定都得涨,不然企业就得亏损了。”
他透露,正大旗下的饲料企业目前毛利仅有10%左右,净利润只有1%,他认为应该把净利润空间定在3%左右,现在的利润率显然太低。“而且目前很多企业甚至达不到1%的净利润,按照目前的玉米涨势,不用半个月,很多企业就撑不住了。”
作为四川省饲料工业协会副会长,李全说,很多中小饲料加工企业已经出现停产减产的现象。“主要是玉米供不上,到货量严重不足。”来自农业部的公开信息也证实,类似的现象普遍存在于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四川、江西、湖南等地的加工企业中。
饲料价格的上涨必然波及下游的养殖行业。铁骑力士集团拥有国内最大的一个蛋鸡场,以及多个规模可观的禽畜养殖基地。正大集团农牧企业也是中国有影响力的大型农副产品供应商。姚民仆和李全都表示,在调整饲料价格之后就会上调肉蛋奶等下游产品的价格。
目前终端消费市场上肉蛋奶价格只是温和上扬,问题是,上游粮食价格涨势未停。吉林省的玉米贸易商称,当地玉米紧俏,出现了企业高价竞购的局面,农民也一反常态囤货惜售,玉米价格猛涨。李全的公司原料备货较充足,还没有影响生产规模。“但是如果半个月之内原料供应速度还是跟不上来,我们也要调整生产进程了。”
减产的威胁加大了饲料价格上涨的动力。一些业内人士担心,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保证开工率,下一轮的肉蛋奶价格极有可能出现恶性上涨,冲击物价和经济的平稳运行。在这些业内人士看来,不排除肉蛋奶价格在未来半年内再现2007年上半年的历史高位。
姚民仆说:“价格上涨将是必然的。”他预计,这轮价格调整可能在一个月后就会到来。而这正好与元旦、春节等消费旺季叠加。
这个信号已经引起了相关部门的警觉。国家粮油信息中心人士称,官方已经决定给这些饲料加工企业提供每吨70元的加工补贴,期望以此来压低饲料价格,切断价格传导链。
但是饲料加工企业主们认为,70元相对于目前2100多元的玉米价格来说,影响甚微。而且,他们担心企业能否全额拿到这些补贴。
粮价的推手
一位国有企业的贸易商最近刚刚从南美大豆市场考察归来,他发现那边一方面是大豆增产,另一方面却货源紧张。他听到的消息是,有一些国际炒家在囤货,不但在期货市场上疯狂做多,而且有的干脆去收现货。
“惟一的解释就是大家都在担心通胀的问题。各国央行此前放出去那么多流动性,全球性的通胀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美元走软就是通胀的一个信号了。”这位贸易商说。他回来之后就开始在CBOT上连续下单买进。
包括益海嘉里、中粮在内的中国粮油供应商都在国际市场上频频出手,下单买进。据称,这主要也是出于对通胀的担心。
美元不断走软,以美元计价的国际大宗商品必然表现为价格上涨,这个效应对于农产品来说更为明显。“美元下跌会推动石油上涨,石油上涨则会进一步助推粮价。”正大集团农牧企业副董事长姚民仆说。油价上涨会导致农业生产成本上升,而且会刺激生物柴油产业死灰复燃,进一步影响粮食供需平衡。
而在通胀风险逼近的时候,买进大宗农产品是一个不错的避险工具。国际投行数据称,在最近两个月内至少有550亿美元的资金流入了农产品期货市场。
“这个势头其实早在6月底就已经出现了,但当时大家还有一些不同看法。但现在这个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了。”姚民仆说。
在中国,粮价调控政策也可能在粮价上涨过程中发挥作用。政府为保障农民的种粮收益,承诺在粮价过低时采取保护价收购政策,这可以保证粮价的稳定上涨态势。然而,在另外一些时候,也可能导致粮价超预期上涨。有业内人士称,大约90%的商品玉米被政府存进粮库,这是最近出现局部性粮源紧张的主要因素。
一些观察者将粮价上涨归因于天气因素。11月初,一场多年未见的特大雪灾覆盖了大半个中国,并对运输系统产生了严重的影响,从东北的铁路,到大连的海港,粮食运力大幅下降。前述吉林省的国营贸易企业负责人说,受制于铁路运输能力,该公司的发货量下降了80%以上,90%的合同都不能履约。
不过即使如此,这位负责人依然表示:“事实上天气只是个借口,真正的涨价原因是通胀预期和政府政策导向。”
另一种看法
问题的关键仍然是,粮价是否会成为倒向通胀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在姚民仆等业内人士看来,目前的情形仿佛就是2006年底那轮粮价上涨的翻版。当时也是国际农产品市场出于通胀预期一路攀高,并通过国际贸易和期货市场等渠道传导到国内市场。同样中国政府此前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托市收购,市场出现了局部性的粮源紧张。市场主要粮价指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上涨了大约20%。
中国官方最终通过投放政府储备粮使粮价在次年初恢复了稳定。但此时粮价上涨带来的冲击波才刚刚显示其威力。粮价通过饲料价格,推动猪肉价格持续上涨,并引领CPI一路高企。到2008年上半年,中国政府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可能的通胀风险,几乎所有省份都实行了大规模的价格管制。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为粮价的前景担忧。
中粮粮油总经理助理费忠海就认为,目前的粮价上涨不会是2006年底粮价危局的再现。“没必要对粮油价格上涨那么敏感,这点涨幅算什么?去年大豆吨价高点都破了万,现在才4000不到。”费忠海说。
中信证券首席行业分析师毛长青也认为,明显的价格上涨最晚明年下半年就会止步。“目前的这轮价格上涨主要背景是全球性的流动性过剩,以及美元贬值。但是随着全球经济复苏的步伐加快,防通胀肯定会成为各国明年宏观政策的首要任务。”
他预测,“最晚明年下半年,各国央行就会开始收紧流动性,这样粮价就失去上涨的主要动力了。”
费忠海和毛长青的共识是,中国乃至世界目前都不存在粮食短缺的问题,因此“供需基本面并不支持粮价长期的、猛烈的上涨”。尽管中国在2009年遭遇了局部自然灾害和农作物减产,但是政府的粮食储备却创下了历史的新高。
根据毛长青掌握的数字,政府至少手握6000亿斤粮食储备,约占中国年粮食消耗量的60%(即库消比)。相比较之下,2006年底粮价爆发之时,政府储备粮只有不足3000亿斤。“一旦粮价上涨过快过猛,政府就会把这些储备粮投放市场,平抑物价。”毛长青说。
中储粮一位官员也表示,官方有能力把握粮价走势,目前的涨势仍在官方容忍限度之内,尚无出手打压的计划。作为中国政府粮价调控的主要执行主体,中储粮的主要责任就是防止粮价过低伤害农民利益,同时还要防范粮价过高伤害消费者的利益。
而在过去的一年,让这个机构头疼不已的是粮价过低,农民卖粮难,大量的储备粮无法顺价投放市场。因此,包括中储粮、国家粮食局、国家发改委等相关部门都乐于看到目前的粮价涨势。
“几个部门的领导都有一个共识,宏观调控取得目前的成绩不容易,不应该贸然去打压。”不过这位官员拒绝透露政府能够容忍的粮价涨幅上限。而据毛长青预测,如果在目前的价格基础上粮价未来半年涨幅超过10%,政府就有可能出手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