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今年4月底，全国仍在开工的97家成规模的大豆加工企业中，外商独资或参股的企业年加工能力已占全国大豆总压榨能力一半以上。
2006年11月7日。
北京京伦大厦一个临街的客房里，田仁礼焦急地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路透社、新华社等国内外媒体机构的记者。他们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九三油脂将何去何从。
田仁礼是黑龙江九三油脂有限责任公司的总经理。作为目前全国唯一一家非转基因大豆加工企业，在汹涌而至的进口大豆冲击下，九三油脂最终无力抵挡，甚至出现了连续亏损。九三的命运，也随之受到国内外同行的高度关注。
确切地说，田仁礼也不知道九三以后命运究竟如何。“一切要看国家对大豆的政策是否好转，如果好转九三就可以守得住，如果不好转，我也没办法。”
说这些话时，田刚下飞机，到客房后还没来得及休息。晚上，他还要去会见一些重要客人———一家世界知名贸易公司的领导者们。这是此次他来京最主要的目的。他要跟他们继续谈谈关于双方合作之事。
尽管双方的接触从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但直到现在，究竟与外资合不合作，田仁礼心里还是拿不准。
九三困局
虽然田仁礼早就意识到，与外资合作可以为九三带来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广泛的国际经销渠道，而一直延续国有独资模式的九三，今后的出路也必定是股份制。
但是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想与外资合作。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中国大豆加工企业几乎完全被外资吞并的情况下。
数据显示，截至今年4月底，全国仍在开工的97家成规模的大豆加工企业中，外商独资或参股的企业年加工能力已占全国大豆总压榨能力一半以上。而目前中国排名前十位的压榨企业中，也只有九三一家没有外资背景。“这些外来投资者大都是国际粮商，他们投资我国大豆加工业都是以销售‘洋大豆’为前提的。”田仁礼说，外资进入带来加工能力过剩，进而带来大量的进口大豆，譬如，2005年中国进口2650万吨，是当年国产大豆的1.6倍，占到了全球大豆贸易量的1/3。
事实上，就在不久前，ADM、嘉吉、邦基、路易达孚等跨国公司都已经向九三提出了合作意向，但条件是必须把产区的分厂分离出去。“如果与外资合作，我国大豆市场90%以上都将受制于人。”田仁礼说，以前来谈合作的外资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在此形势下，田仁礼已明显感到自己的抵抗已是孤掌难鸣。
首先是高储存费。九三油脂都是在每年年初要把全年加工的豆子都买下，平均储备时间达6个月以上。一吨大豆利息就是78元。而进口大豆开信用证，钱都是外商垫，一吨豆财务成本不足20元，二者差58元。
第二高杂务费。九三收购国产豆面对的往往是农民，过程中装车卸车、人吃马喂，短途运输费用也要78元/吨。而进口豆，只要轮船靠岸，从船上搬到车间仅需20元劳务费，二者相比还是相差58元/吨。
第三就是高运输费用。黑龙江是大豆产区，而行业竞争起跑线是在沿海一线，九三要把大豆运到大连运费就需70多元/吨，运到山海关近80元/吨，而在沿海地区建厂，根本就没有这个运费，也就是说这70元—80元/吨的运费，市场根本不承认。
田仁礼说，这三项加起来每收购一吨国产大豆九三就要自己多支付186元的成本。而对于这些费用，国家没有补贴。而总的算来，九三油脂每年加工200万吨黑龙江大豆，要比用进口大豆增加成本3.4亿元。
“现在谁加工国产大豆越多，谁就亏损越多。”田仁礼说，目前东北大豆加工企业几乎全部停产或破产。
九三油脂原本是黑龙江最大的油脂企业，也是国内第二大油脂加工企业。自1996年成立以来一直业绩辉煌，即使在2004年全行业亏损近80亿元的大环境下，九三油脂集团仍然盈利8265万元。但就是这样一个企业，去年以来却出现了严重亏损现象，今年部分厂子还不得不停产。
“要命”与“要脸”
但是摆在田仁礼面前的路并不多。
近年来，田仁礼曾无数次地向有关部门呼吁抵制外国大豆进口，扶持国有企业。“你可以注意一下，这几年，所有关于反对外资进入，反对外国大豆进入的声音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就是九三油脂，九三油脂谁反对，就是我田仁礼。”
据黑龙江农业委员会相关人员介绍，这几年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部门也就黑龙江大豆问题屡次到黑龙江调查。就在几个月前商务等部门还专门组织一个调查组来过黑龙江。不过都是“当时问得很细，但是回去后，就再没有声音了”。
其次，为了增强与跨国集团的竞争能力，防止内资公司全面沦陷。2004年和2005年，田仁礼不得不打破自己坚守的第二个信念———决不使用进口大豆，分别在大连和天津建立了2个分厂，全部引入进口大豆。以期用沿海厂反哺黑龙江厂，维持全企业生计。去年九三沿海厂赚8000万元，这个收入刚好堵上了黑龙江厂的亏损6000万漏洞。
显然这样的扩建办法，并不能解决九三亏损的本质问题。田仁礼说，他一直在反对这个行业外资的介入，“但为了生存我只能和外资合作，我只能是要命不要脸了”。
与其它国内企业不同的是，在与外资合作上，他给自己也给对方制定了一个铁腕三原则。“这三条原则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超出这个条件，免谈。”田仁礼说。
三原则的具体内容是：第一，九三必须绝对控股；第二不能提“我必须买你大豆”之事；第三，对方不能逃税。
绝对控股就是说，在合作后九三至少要控制合资公司51%以上的股权。现在九三已经成了全黑龙江农业振兴的希望，因此无论到何时九三的控制权都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而这第二条，田解释，前边跟他谈合作的外资公司无一例外地谈到，合作后必须买他们公司大豆的做法，让他非常愤怒，因为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合作，纯粹是向他推销大豆来了。而更可怕的是，外商的大豆，全部是青一色的转基因大豆，现在转基因大豆的安全性还没有确定。
谈到第三点，田仁礼说，大豆这个行业看起来红红火火，事实上，由于目前中国对外商在中国投资实行“免二减三”等政策，有很多企业并不交税，有的还逃税。
正是因为一到谈判桌上，田仁礼就首先搬上这铁杆三原则。过去的一年里，一些国际上排名靠前的大粮油贸易商在找他谈判时，都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田仁礼表示，九三现在往哪边倾斜对行业未来发展影响十分重大。“我跟内资合作对老外有压力，跟外资合作对国内企业是灾难。”
所以，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尽量多坚持一段时间。“我是国产大豆唯一一个孤独的守望者，这个守望者恐怕也坚持不多久了。”田仁礼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