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着陆”面临四重博弈
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魏加宁
记者:有关经济过热的话题,其实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但是我们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大家的分歧相当大。据说有些香港的经纪公司在各自分析数据后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内地的学界和政界也没有完全达成共识,原因何在?
魏加宁:去年下半年开始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四个焦点问题上,一是经济过热与否;二是物价走势如何;第三是这一轮经济升温的原因是什么,究竟是消费升级带动的民间投资主导,还是地方政府主导;第四就是如何应对的问题。
分歧大的一个原因可能是由于数据不清楚,比如像粮食储备的数据,很多研究人员也不是很清楚。另外就是来自企业层面的数据也不清楚,很多企业手中都是三四本账,政府部门之间又没有做到信息共享,所以账面上的东西可能很难反映行业的真实情况。
记者:有数据显示,截至2003年11月的12个月内,中国的未清偿银行贷款总额上升了20%,高出1997年至2002年期间12%的平均增幅几乎一倍。而且通胀速度开始加快,2003年11月的年通胀率达到3%,为将近7年来的最大升幅。有学者针对这样的数据得出经济过热的结论,你同意这种判断吗?你认为判断经济过热的标准应该是什么?
魏加宁:实际上,判断的标准也没有统一。有人看速度,有人看物价,也有人看信贷和投资增长速度,有的人甚至是看就业,比如去年还有9%左右的大学毕业生没有找到工作,由此得出不过热的结论。还有人看总供给和总需求。标准不统一也是导致这次讨论始终没有定论的重要原因。但是4月9日国务院形势分析会召开后,大家基本上在过热问题上统一了认识。
记者:我们发现就在这场大讨论的过程中,央行已经有货币政策的信号释放出来,但是并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或是收到预期的效果。
魏加宁:央行的货币政策应该说是一种信号的作用,是要让投资者自我约束,但是这样的信号被淹没在大讨论的各种声音当中。学界没有统一,甚至政界也没有。投资者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背后实际上是多方博弈的结果。首先就是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之间,其次是行政审批和市场调节之间,第三是中央部门和地方政府之间,第四就是投资者和央行之间。
记者:你认为下一步的调控应该秉承怎样的思路?
魏加宁:我们应该首先反思一些最基本完善的东西。现在市场经济的基础已经越来越市场化了,但是在宏观调控上行政审批的色彩反而越来越浓,还有就是我们在调控上也运用了很多行政手段。但从现状看不审批不调控也不行。
记者: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也反映了我们的市场化改革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我们又该怎样应对?
魏加宁:可能首先就要恢复体改委这样的部门作为一个中立的研究机构。其次就是加强统计局和央行的独立性。接下来还要加强决策的独立性,一些货币政策的制定要有问责机制,制定的政策要对历史负责。
记者:我们发现中央政府一直在为经济降温努力,但是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建筑、钢铁、铝、水泥、汽车等行业的扩张仍然在继续,今年一季度固定资产投资较去年同期激增了43%。你怎样看地方政府所扮演的角色?
魏加宁:地方政府的问题在于没有对它的约束机制。它帮助企业担保、经营土地、经营城市等等,但是我们看不到它的资产负债表。这其实涉及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下一步运用行政和市场两种调控手段时要注意用在哪儿,行政手段不能管企业、不能批项目,行政手段其实针对的是地方政府。而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监管应该是管财政,而不要具体管项目审批。
记者:我们是否已经失去了软着陆的最佳时机?我们面临硬着陆的风险有多大?
魏加宁:我们有硬着陆的风险,但是软着陆的机会也还在。现在关键还是一个心态问题,大家都觉得切不到自己头上,西部认为自己才刚刚发展,沿海说自己是民间投资,北京认为自己有奥运,上海说自己有世博。但是越不想一刀切可能最后就是一刀切,就像开车,越不愿意早踩刹车,最后越要急刹车。
记者:3月初,温家宝总理曾经表示中国经济正处在一个“重要关口”,尤其是考虑到中国周边地区已经出现过的经济动荡,比如1989年日本经济泡沫破裂、1990年台湾经济泡沫破裂、亚洲金融危机等,你是否认为中国经济正处在一个盛衰周期的拐点上?
魏加宁:我们的确面对着一个周期,但是就是要让这个拐点不是点而是平缓的曲线,所以才要软着陆。
观点
雷曼兄弟证券亚洲首席资深经济学家苏巴拉曼说,虽然中国的GDP仅占全球GDP总量的4%左右,但占全球GDP增长部分的13%。 中国原材料的消费量占世界的20%~40%。中国经济发展放缓势必导致原材料供过于求,价格大幅度下滑。
雷曼兄弟证券最近发表的一份经济报告说,中国经济发展的调整如果没有达到“软着陆”的预期设想,出现“硬着陆”,亚洲新兴市场经济GDP增长将下降三个百分点,日本将下滑零点五个百分点,严重影响脆弱的日本经济的复苏。
花旗集团大中华首席经济学家黄益平博士认为,中国的经济总量和材料消耗量比例失衡,这是中国可持续发展最关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