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为何难获涨价之益
从去年至今的农产品价格上扬过程中,理性的人们除自身收支外,还关心三点:一是农民从这一轮农产品价格上扬中获利如何?二是农资价格对农民种粮积极性及收入增加有何影响?三是农产品价格上涨是否还将延续,未来将呈现怎样的走势?
就此,《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走访了江汉平原这一我国重要的粮棉油生产基地和生猪养殖基地,通过深入监利、京山、潜江等农业大县(市)的田间地头,获得了众多相关第一手信息。
调研表明,尽管一系列支农强农政策有效调动了农民生产积极性,但流通环节的弊端及农资涨价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农产品涨价带来的收入增加,农民增收并不明显;一些农村又开始出现不愿种粮的倾向;同时受限于农产品生产周期,上扬的物价可能要到2008年下半年以后才能得到缓解。
成本"吃掉"农民获利
肉蛋禽油涨价,温总理最关心的是农民能否从中获益,但调研表明,农民收入有所增加,但相对于成本和种养风险的增加,农民获益并不多。
农民的种养风险,本刊记者采访中深有体会。与湖北公安县华军养猪场联系采访时,对方电话中就问记者"是不是从湖南过来的,如果是就不能进场采访",后经了解才知,邻省2006年的"蓝耳病"疫情,至今让许多养猪大户心有余悸。
在确定记者来自武汉后,猪场才"放行"。采访中负责人苏平告诉记者,虽然猪目前的出栏价格涨到了每斤8.3元,但为了防止猪生病,玉米饲料改用质量相对好一些通辽玉米,每吨价格要高出110多元,"饲料、雇工、运输价格都跟着涨,猪场的效益增加并不明显"。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农户散养的猪越来越少,"2006年我们这儿100多户人家还养了100多头,2007年就剩了20多头"。
养了1万多只鸡的程雄,年蛋、鸡产值在100万元至200万元之间:"我肯定没有流通领域的老板赚得多,以往每斤鸡蛋在2~3元间,现在涨到了每斤3.8元,但20%的饲料上涨成本留在了养殖这里。"
种了40亩棉花的埠河镇跃丰村52岁"种植大户"易昌明为记者算了一笔账:棉花价格从每斤2.8元涨到了3.2元,但尿素每袋由60元涨到了80多元,复合肥每袋由100元涨到了130元,虽然2007年比上年多赚了1万多元,但新一年农资、雇工等投入也要增加1万多元,再加上生活开支增加,"还能有多少赚头"?
公安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李发云认为,自古就有"猪粮安天下"之说,农业是基础性产业,农产品价格攀升同时也意味着生产资料、工业产品等的价格要跟着涨,甚至涨过农产品,农民得到的实惠不多,提供商品量越少的农户,实惠越少甚至可能是负数,因此,农民并不希望无限制、无规律地涨价,更不希望看到通货膨胀的局面。
种粮积极性仍在受挫
粮价上涨,但我国粮棉油主产区江汉平原的农民增收并不明显,农民种粮积极性并未随粮价上扬而看涨, 一些农村甚至开始出现不愿种粮的问题。
监利是湖北名列前茅的产粮大县,种着200多亩田的分盐镇"种粮大户"朱思雄告诉记者,现在种粮的收入看似不错,但开支也很大,如果不是靠稻虾连作,以虾养田,就没有多少利润,"我去年的净收入为12万余元,其中4万元靠卖稻谷,8万元则靠卖龙虾。"
以一亩田为单位,朱思雄算了一笔账:两斤半种子需37.5元,农药、肥料等需62元;收割机是自己的,耗油近60元;插秧要请两个人,人均工费70元,还包吃包住,共约200元;运输费是100斤1包要3元钱,1亩田产稻谷1200斤,可装15包,需45元;此外还有排涝费、电费等。加起来,按种一季算,2006年种一亩水稻的成本在450元左右。
而随着农资涨价,2007年种一亩田的投入比上年增加了150元以上。而2007年的水稻每斤只比上年涨了0.1元,若按亩产1200算,每亩稻谷仅增收120元,比新增出来的投入还少30元。
同样,潜江市农办提供的当地最新物价分析报告表明,生产资料价格上涨,使农民生产开支加大。据统计,全市目前农用生产资料价格中,国产复合肥每吨2470元,上涨了12.27%;农用柴油每吨6460元,同比上涨了8.35%;农膜近期涨幅也较大,其他农资价格有小幅上扬。
京山县蒋家大堰村村支书赵荣学说,现在粮价是高位运行,再涨1角钱都很困难,而农资价格上涨的空间却很大,再涨下去就会出现种不起田的现象了。像几家化肥厂都是先给农民肥料,但不定价,要等到3月时才以当时的价格来结算。
"既要稳定市场,又要让农民满意,我们真的感到很难",京山县国宝桥米有限公司总经理彭星明说,"现在农资价格上涨幅度较大,粮价如果完全不动,农民收入就会下降;但若提高收购价进而提高零售价,政府和市民又不满意;若只提收购价不提零售价,我们企业也赔不起。"
站在全局立场,在京山县农办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主任姚明海认为粮价上涨并不能有效带动农民种粮积极性,"国家采取直补的做法是对的",潜江市农办主任孙士茂则认为应参照粮食直补、农机补贴一样,对农民给予农资直补,"因为农资涨价空间比粮价上涨空间大,目前已抵消了粮价上涨带给农民的利益"。
涨势或在下半年缓解
采访中记者获悉,尽管各级政府为抑制物价上行做了很多工作,但受限于生产周期,上扬的农产品价格可能要到下半年才能有所缓解。
公安县粮食局局长任长明说,国家通过抛售储备粮,对粮价上涨有一定的平衡作用,但由于目前食用油行情看好,许多农民改种油菜,对夏粮的收成肯定将产生影响,估计全县要减产10%~20%。预计2008年粮价是稳中有涨的趋势,但涨幅不会太大。
团结油脂有限公司的徐宝贵说,2006年时我们收购区只有40%的农户种油菜,今年食用油涨价,种油菜的农户达到了70%,我估计菜籽供求矛盾及食用油价格会在2008年夏收后有所缓解。
"养鸡大户"程雄说,禽蛋饲养风险大,比如遇到气温高的年景或"减蛋综合症"之类的疫情,都会造成产蛋减少;再加上全国行情变化,禽蛋价格的变数比较大,"往年我养的鸡产蛋率90%,现在只有80%,如果今年能从河南、河北拉回蛋来,蛋的价格肯定下降,但目前看还拉不到"。
华军养猪厂负责人苏平认为,一头猪从出生到出栏,要半年左右时间,现在起足额补栏,猪肉价格也要到今年下半年才可望回落。猪价涨或降也有一个周期,像1997年、2003年的行情就好些,而其他年份就差些,2007年好了,后面还是有可能下降,最差的是1999年,每斤仅2.6元。
农行公安县支行行长叶洪波从贷款走向对今年棉花价格走势作了分析,他认为棉价走势整体将趋稳,预计2008年上半年还会上升,下半年开始下降,但幅度都不大。紧缩银根首先会冲击纺织行业,现在许多客户都囤积皮棉,想等一段时间增值,但更重要的是纱厂拿不出收购资金,往年这个时候,有抢购棉花的现象,浙江打到县农行的货款就有1个亿左右,今年却没什么反应,一笔货款都没有。
仍要拓展农民增收途径
公安县委书记胡功民认为,农民的增收主要不是靠增产农产品获得的,而是靠物价、打工及政策补贴等因素带来的。因此,拓展农民增收途径仍然是今后解决"三农"问题的当务之急。推动土地体制改革,推进农业适度规模经营,是今后农民增收的重要课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农业生产机械化、规模化和标准化就很难做到。
李发云说,调动农民种粮的积极性是重要的,但农民要在产业的不断分化组合中才能真正致富。现在许多农民要寻求其他增收途径,不养猪了,集中到大户养猪,这是一个趋势,但这样一来,养猪业就易受疫病疫情和饲料价格波动的影响,如果不把这些问题研究解决好,提供的商品量就容易大起大落。
叶洪波说,由种养大户、龙头企业来组织千家万户生产,同时拓宽投资渠道,可以加快农民增收的进程。目前,支行正在全面推进林权证、水产养殖证和种养小区土地证等属于经营权方面的抵押贷款,以解决长期以来农业投入不足的问题,应加大这些方面的探索力度,为农民增收提供更多更好的支持。
胡功民还呼吁,对种粮大县、养殖大县,国家的政策性补贴还需进一步加强,粮食风险应由国家来承担。现在对农民的补贴政策多而杂,要算很多账、采取很多措施才能保证到位,运行成本很大,能不能探索一个更为简便明了的操作办法。公安县一年产11亿斤粮食,国家补贴只有1300万元,这对于保证粮食生产来说真的是杯水车薪。